春節前三天，海岸光學第二次給牛牛發工資，這次他們沒有扣牛牛的工資，牛牛領到了二千零七十九點三元。上午領工資後，全公司放假回家過年。每個人的心情都很舒暢。雖然牛牛領到的錢是公司裏最少的，但是他的心情比誰都好。今天是股票市場春節前的最後一個交易日，他可以去證券公司看一整天盤，在股票賬戶裏再添上幾百股低價的股票——對炒股狂熱人士來說，買股票絕對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
    牛牛立刻跑去證券公司。因為騎車太快了，在公司門口差點就撞到了正駛入公司的秦總的寶馬。秦璐馬上急刹車，牛牛的自行車由於沒有刹車係統，隻能拐進旁邊的草地裏。自行車因為慣性衝上花圃，滅掉了許多花花草草。牛牛的工資掉在了草地上。
    很顯然，牛牛和秦璐的開車技術都很不錯。
    秦璐一言不發，坐在車裏狠狠地瞪著牛牛。牛牛懶得和她交流眼神，檢起工資拉出自行車就繼續朝證券公司飛奔。
    這次牛牛的賬戶裏，一共有三千多元，牛牛決定選一個牛股。經過較長時間的綜合分析後，他買入了八百股st白化。下午收盤，股票拉了漲停，股票賬戶上顯示盈利了二百四十元。
    第二天股市休市，舅舅舅媽和表姐都沒得空閑，牛牛就負責幫家裏買年貨。買的年貨五花八門亂七八糟。連牛牛這樣腦子清晰好用的人都被搞的暈頭轉向。常常是回到家裏才想起來還有東西沒有買。買年貨用的是舅舅舅媽和表姐的錢，牛牛的錢都放在股市裏。每次出去，牛牛都要在徐雪楊親戚家門前停下來，希望可以見到徐雪楊。
    除夕那天他推著滿載年貨的自行車在市場一個燒鵝攤前停下來，打算買一個香氣四溢金黃油亮的燒鵝。攤主要二十七元一斤，他隻肯給十三元零三毛一斤，他便和攤主討價還價。不經意間轉頭他看到徐雪楊，和她媽媽，可可，方子州正朝燒鵝攤這邊走來。方子州的手裏提著許多東西，他儼然成了徐雪楊她們雇傭的苦力了。
    可可眼尖，馬上跑過來拉住牛牛的手，喊著：”叔叔，抱我。”
    徐雪楊的媽媽趕快走過來讓可可放手。可可不肯放手，徐媽在她的手上擰了一把，她才哭著放了手。
    徐雪楊對她媽說：”媽，可可認識他。”
    徐雪楊說的”他”是指牛牛。
    徐媽立刻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起牛牛和牛牛推著的破爛的自行車來。以前搭七路公共汽車時她曾經和牛牛見過一麵。但是她已經想不起來了。那倒不是因為她健忘，而是她刻意去忽略牛牛這樣一些看起來像是弱勢群體的人。
    牛牛友好地對徐媽微笑，徐媽卻將頭轉過一邊，臉上露出非常不屑的神色。
    ”叔叔抱抱你，不要哭了。”牛牛對可可說。
    可可馬上停止哭泣，朝牛牛伸開雙手。
    牛牛正要抱一下可可，徐媽卻把可可拉到一邊，恐嚇說：：”你個小萬禍，挨千刀的，別弄髒了衣服，不要你回家了。快走，去別的地方買燒鵝。”
    牛牛覺得很尷尬，也不和老板談價錢了，付錢後推著自行車趕緊離開。走出市場，徐雪楊跟著追了出來。
    ”等一下。”徐雪楊在後麵喊。
    牛牛沒有回頭，問：”什麼事？”
    徐雪楊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說：”我替我媽跟你說對不起。”
    ”我不在乎。”
    ：”我們真是有緣，經常碰見。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徐雪楊，你呢？”
    這時方子州也從市場裏追了出來，站在徐雪楊後麵三米遠的地方，看著牛牛和徐雪楊。他的臉上明顯地露出焦急緊張和不安的神色。他看起來就像是一頭生怕被主人遺棄的小鹿。
    ”對不起，我沒有朋友。”牛牛跨上車飛奔去外一個市場買年貨。
    晚上，牛牛全家一邊吃著豐盛的年夜飯一邊看春晚。外麵鞭炮和煙花的聲音此起彼伏，完全把電視機的聲音掩埋了。表姐和舅舅舅媽隻能看沒有聲音的電視。牛牛對老掉牙的春晚沒有一點興趣，吃飯後抓了一把徐福記回房躺著看古文。這一看，他吃驚地發現古文中提到的很多道理都能用來指導現在炒股——那也許是因為世界上許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新年就要到來的時候，牛牛突然接到秦音的電話。有一些理念先進的公司的領導過年時會給員工拜年，所以牛牛認為秦音是來拜年的。
    ”新年快樂。何牛牛。”
    ”新年快樂。秦總。”
    “以後不在公司就叫我阿音吧。我可以叫你牛牛嗎？”
    ：“當然可以了。”
    “你在河浦嗎？”
    ”是的，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也在河浦呢。自己一個人過年。”
    一個人過年太可憐了！牛牛不禁對秦音生出了憐憫之情。
    “為什麼不回家？”
    ”我媽死了，我爸爸在外麵又有了別的女人。現在的我沒有家。”秦音傷感地說，
    ”如果你不怕髒，不嫌棄的話。明天就來我家過年吧。”
    牛牛知道秦音不是那種看不起窮人的人，所以才邀請她到家裏來過年。
    ”什麼地方我都不怕，隻要有你就行了。”
    牛牛對秦音說的”隻要有你就行了”這句話並沒有多想。現在當普工的他已經不像以前對別人的話敏感了——這也許就是生活讓一個人麻木的寫照。
    以前過年大年初一，牛牛一家都到街上去逛街。牛牛便對秦音說明天在家樂福超市見麵。秦音答應了。
    ”牛牛，你今晚吃了什麼？”
    ”你猜吧。要是猜到七樣明天我就請客。”
    秦音格格地笑起來，”你不後悔？”
    ”不後悔。”
    秦音真的猜起來，”我猜大帥哥何牛牛今晚吃了飯，啤酒，可樂，雞肉，鴨肉，豬肉，魚肉，蔬菜，糖果，餅幹，水果。對了幾樣？”
    ”秦總——“
    “叫我阿音。”
    “阿音，你太狡猾了，對了六樣。還有一樣。”
    ”還有一樣當然是-------鹽。”
    ”服了你。明天我請客。”
    ”好的。不許賴賬哦。”
    掛掉電話，牛牛才想起錢都炒股票了，留在身邊的錢隻有兩百零三塊。明天請客對他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他還不能問表姐借錢，因為聽說新年一開始就問人借錢不吉利。
    大年初一是不拜年的，忙碌了一年的人們在這天陪著家人享受天倫之樂，或者呆在家裏吃吃喝喝看看電視或者到街上去漫無目的地閑逛。在這一天每個人似乎都變的和氣了許多。一大早舅舅舅媽和表姐就準備去逛超市。
    牛牛已經和舅舅他們說了，今晚公司的美女副總要到家裏來做客，舅舅他們都很高興。舅媽表示要做一頓比昨晚的年夜飯更豐盛的晚餐招待尊貴的客人。她打算在超市再買一些好菜回去。表姐則打算在超市的圖書閱覽區好好地研究菜譜要做幾道地道的下海菜。
    牛牛到超市站在門口等了半個鍾頭秦音才珊珊遲到。天氣很冷。秦音穿著白色長靴，黑色絲襪黃色超短裙。她從停車場走來的時候，許多男人都盯著她那兩條修長如玉的美腿看。牛牛盡量不去看秦音那兩條隻應天上有的美腿，免得胡思亂想。
    雖然牛牛的心態不錯，但是和秦音這樣美麗的女孩子在一起逛街還是顯得很不自然。他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說錯話做錯事。而秦音就顯得輕鬆多了，她怡然自得，談笑自若。牛牛心裏不禁感歎出國留學的女孩子就是不同。
    秦音要牛牛和她去超市旁邊的北岸咖啡館吃早餐。北岸咖啡館是一個定位高端的西餐廳。裏麵寥無幾人，放著節奏緩慢的輕音樂，開著橘黃色的燈光和溫暖的空調，那裏似乎，是一處身處於鬧市的世外桃源。坐在柔軟舒適的牛皮沙發上牛牛突然生出了一種避世不想再出去爭鬥的感覺。
    服務員拿菜單過來，秦音點了兩杯咖啡，兩份牛排和兩個披薩。秦音點菜並不先征求牛牛的意見。牛牛感到疑惑。，秦音似乎知道牛牛的疑惑，等服務員離開後她笑著解析說一對年紀差不多的男女顧客在這裏點菜就隻能點相同的菜，因為這裏是情侶咖啡館。聽了秦音的話牛牛很仔細地觀察了咖啡廳的環境，果然發現了很多和愛情有關的元素，比如有很多東西都是成對出現的。
    ”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我是說你不介意我把你冒充我的男朋友來這裏吃東西吧？”
    牛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馬上說：：”不介意。”
    服務員把菜端上來。秦音熟練地拿起刀切牛排，叉起一小塊放進嘴裏，牙齒跟著有節奏地運動起來。秦音吃東西的樣子非常優雅，簡直是優雅到了迷人的程度。以前牛牛在電視上才見到有人如此優雅地吃東西。如果對麵沒有秦音，牛牛對付塊牛排的方法將是叉起來直接放到嘴裏咬，中間會省去用刀切割的環節。
    “你怎麼看著我吃啊？”秦音注意到牛牛看著她吃，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牛牛問。
    ：“我看你怎麼吃，然後才吃。”牛牛說完感到臉上燙的厲害。
    秦音笑著拿她自己的刀把牛牛的牛排切成了十多塊。牛牛叉起一塊牛排放到嘴裏，牛排鮮嫩多汁，和他以前吃過的牛肉口感都不同。
    “李經理呢？”一時找不到話題牛牛隨便問了一句。
    秦音望向窗外，顯得漫不經心地說：“回去過年了。”
    秦音的表現說明牛牛剛才的話題很是無聊。
    牛牛思考下一個話題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顯示是蘇秀花的號碼。昨天晚上他喝了幾瓶漓泉啤酒，頭腦暈沉沉的，忘記和蘇秀花說新年快樂了，他猜蘇秀花是來興師問罪的。
    “牛牛，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你在哪裏？”
    “在醫院呢。我阿爸的病加重了，我在醫院看他。”
    “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說暫時沒有。”
    “醫藥費呢？
    “很多，是問我公司的老板借的。”
    “把他照顧好，注意飲食要清淡，讓他多喝點湯。”。
    蘇秀花在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
    “你弟弟好吧？”牛牛又問。
    “老樣子。”
    “昨晚你在醫院？”
    “是的。牛牛，昨晚我一直等你的電話呢。”
    牛牛知道蘇秀花喜歡他，在蘇秀花孤單的時候，他的問候和關心對蘇秀花來說是最大的安慰。昨晚他確實應該打個電話給蘇秀花的——盡管他不喜歡蘇秀花。
    “昨天晚上我喝酒了，頭暈沉沉的什麼都忘了。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啦。“蘇秀花善解人意地說，”你現在做什麼呢？”
    “喝咖啡。”
    “和哪個女孩子喝咖啡哪？”蘇秀花笑著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她的笑聲卻顯得不是很自然。
    “和我們公司的總經理。今晚再我打電話給你，好嗎？。”
    “好的。再見。”！
    牛牛掛掉電話。
    秦音將一塊牛排叉在空中，凝視著牛排，似笑非笑地說：“你女朋友啊？”
    “不是，同學。”
    “她肯定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牛牛停下叉牛排的動作看著7秦音吃驚地問。
    秦音慢條斯理地吃完牛排，才慢條斯理地分析起來：“一個女孩子在新年渴望接到一個男孩子的電話，沒有接到電話後第二天主動打電話興師問罪，那麼這個女孩子就一定喜歡這個男孩子。何況你又這麼帥。”
    秦音的分析的確有道理。她的確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秦音沒有問牛牛有沒有喜歡蘇秀花，不過牛牛認為她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男生是絕對不會忘記給喜歡的人說新年快樂的。
    吃完咖啡後牛牛去結賬，價錢遠遠超出了預期但是他盡量沒有表現出心痛的樣子8。秦音要他陪她去海景大道盡頭的冠頭嶺爬山。冠頭嶺靠近海邊，上麵有一個國家級森林公園。山腳下靠近海的地方有一些可以觀海的海鮮酒樓。有些酒樓是用漁船和竹排搭的，非常有地方特色和情調。因為擔心秦音爬完山後可能在山下的酒店吃海鮮，已經囊中羞澀的他並不想去。然而秦音的要求很強烈，他很難拒絕她。
    牛牛先陪秦音去停車場取車，在停車場，他突然看到了方子州和徐雪楊。方子州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方子州的那身西裝讓人隻看一眼就有高檔不俗的感覺，那應該是頂級名牌。徐雪楊穿著一條紅色套裙，圍著一條紫色紗巾。她化著濃妝，身上噴了很濃的香水。聞著徐雪楊的純正誘人的香水味，牛牛猜那種香水的價格一定不菲。
    方子州和徐雪楊在超市買了一大堆燒烤用的東西，正在研究如何把東西放進狹窄的跑車裏。購物袋裏露出燒烤架和羊腿。牛牛猜他們今天可能要去海邊燒烤，。在何浦，逢年過節總是有很多人到海邊燒烤，汙染環境。
    秦音沒有多看方子州和徐雪楊一眼，徑直去取車把車開出來，叫牛牛上車。牛牛來到停車場後，徐雪楊就一直盯著他，目光複雜。牛牛從徐雪楊複雜的眼神中不難看到濃烈的愛意。
    牛牛用同樣複雜的目光回應了徐雪楊。
    牛牛在徐雪楊的注視下坐進了秦音的跑車裏。在跑車裏他還是看著徐雪楊，徐雪楊也是仍然盯著他。直到車上大路，花壇擋住了視線，他們二人才不舍地轉移了視線。就在徐雪楊轉移視線的一瞬間，牛牛看到徐雪楊的眼神裏飄過一絲怨恨。
    秦音和牛牛在停車場右邊的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方子州的跑車也開了出來，在旁邊停下。信號燈一變，秦音的蘭博基尼和方子州的法拉利就爭先恐後地衝了出去。方子州的車一直領先。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方子州抓住綠燈變黃燈的瞬間突然加速衝過，本來秦音也要加速的，但是左前方一輛麵包車有換道的趨勢，為了安全起見，她隻好選擇了刹車。
    秦音看著遠在一千米外的法拉利，都著嘴一臉的不滿。
    “這是我開車第一次輸給別人。不是那輛海鮮車，我也過去了。”秦音越說越氣憤，使勁地連續按了幾下喇叭。前麵海鮮車的司機從駕駛室裏探出頭一臉迷茫地看著她。秦音當然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開車安全第一，別開那麼快。”牛牛勸說。
    “我就是要證明女孩子開車不比男孩子差。”
    “你車開的很好。”
    “要是你開車，肯定比我好。”
    “為什麼？”
    “你自己知道，別問我。”
    牛牛突然有一種被秦音看透了的感覺，一陣沉默。
    “那個女的噴那麼多香水把一條街都汙染了。最看不慣那種人了。”秦音又說。
    牛牛知道秦音是在說徐雪楊，就不發表觀點。
    在冠頭嶺爬山的人很多，牛牛和秦音盡情地感受著新年的氣氛。秦音很開心，和牛牛說了許多她的家庭和她在美國留學的事情。在爬山的途中，李娜娜經常給秦音打電話。秦音接電話的態度卻是不冷不熱的。表姐打了幾次電話問牛牛回家了沒有。她和舅舅舅媽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秦音長的怎麼樣——盡管秦音不是牛牛的女朋友。
    回家前，秦音堅持要到超市買一些東西給舅舅他們，。
    牛牛帶秦音一回到家，秦音和她的跑車立刻在村子裏引起了轟動。左鄰右舍的人都站在門口張望。有幾個好事的人還問舅媽牛牛從哪裏找到了秦音這麼好的女朋友。秦音聽到了鄰居們的問詢，嗬嗬地笑個不停。
    秦音很有禮貌和懂事，和舅舅舅媽表姐他們相處得很融洽。她要幫忙炒菜，舅媽卻堅決不讓她插手。今晚的晚飯比昨天晚上的年夜飯又多了五個菜——都是表姐挖空心思做出來的下海菜。表姐還特意為秦音買了兩瓶五十多元的紅酒——她從電視上了解到有錢人追求品位都是喝紅酒的。在飯桌上舅媽老是給秦音夾菜，老是重複著不要嫌棄這一類的話。
    ，最後送秦音離開時，秦音告訴牛牛這頓飯她吃的很是自在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