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寒走出電梯，正要回家，一隻紙鶴撲棱著雙翅衝他而來。
    “還來？上癮了這是？”揮開紙鶴，走到韓昊飛房門前砸了幾下：“喂韓昊飛，韓昊飛你的鳥，管管你的鳥好不好！”
    無人應門。
    紙鶴再次追上來，不懈地繞著他打轉，忘寒毫不猶豫地用小指上的鎖鏈開了韓昊飛家門，探頭向內看了看，終於確認無人。
    “玩什麼曖昧，討厭。”忘寒抱怨著，一把抓下紙鶴，回身進了自家的門。
    隨手拉著雙翅向兩邊一扯，紙鶴在他手中鋪開成一張信紙。隨著信紙上的字入目，忘寒臉色驟然變了。
    信紙上寫著“不可殺人”幾個字。
    忘寒盯著那張紙片刻，湊進鼻尖嗅了嗅，其中混雜了些很刺鼻的味道：苯酚，甲醛，乙醇……突然想到什麼，拿出自己的實驗報告本，兩相對比，確認是同一種材質。繼而，將信紙舉起對光看了看，紙張一角處有些微劃痕，按照人類偵探劇常用的路子，斜過鉛筆在那部分反複塗抹，果不其然，出現一個簽名“張樹”。
    他沉默片刻，將信紙放在燭火上，指間轉瞬爆出一團火，赤火卷過，騰起一團黑霧，黑霧之後，忘寒的表情陰冷而決絕。
    關上門時，忘寒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不見了。
    空屋內，那枚戒指套在燭身之上，隨著燭火上最後一縷黑煙，戒指打著轉落下。
    對大多數學生來說，假期的時光總是比別的時候短暫，可付小多不這麼覺得。尤其是天天要跟付懷才上工，被城管追殺，同時，還見不到忘寒和其他小夥伴。
    方一開學，付小多當即拖著她的巨型行李箱殺出了家門，但在與同伴相見的喜悅之下，也隱藏著深深的不安。
    辦公樓下張貼著各院學生成績榜。付小多還沒放下行李，就擠進人群，走到“生科2018級第一學期成績公示”榜前，雙手交叉，低頭祈福，深呼吸後，看向榜單。
    高懸榜首的第一名是“藍婧兒”，一路往下找去，先看到了中遊的“李佳”，找到最後一列才發現“林正穎”，依舊沒有自己名字。付小多的心一路向下沉，終於，在倒數第四的位置發現了她的名字，她下麵兩位則是因為缺考列出很多0分的“李赫然”“林楠”……
    沒關係還有最後一名，付小多深吸一口氣，看到最後一個“黎光祖”是單列出來的，結果各科分數都比她高出一個宇宙。
    黎光祖？
    誰呀？
    付小多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忘寒交流生的化名……
    付小多整個人被這個打擊石化在榜單前，背後看榜的同學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傳進耳朵。
    “藍婧兒這個第一太牛了，甩第二名幾條街。”
    “我才排第九，想保研的話怎麼也要衝進前三才穩妥。”
    “省省吧，有那幾個學霸在，保研算是沒指望了。”
    聽著別人談保研，看著自己的名次，付小多終於認清了現實，長歎一口氣，轉身要走時，發現鄰側榜單就是“生科2017級第一學期成績公示”，榜首懸著一個偌大的“韓昊飛”。
    付小多再次被打擊得遍體鱗傷，視線在兩個榜單左右徘徊數次，終於決定無視現實，垂頭走出人群。
    走出人群之前，付小多的視線帶過“生科2016級第一學期成績公示”榜單，幾個名字從上而下是“王琪琪、劉曉燕、張樹”，王琪琪她認識，其他人卻沒有交集，離開人群，轉過走廊轉角，前方學生辦公室裏突然傳出吵鬧聲。
    一個陰沉沉的女聲很氣憤地說著：“這個分數我不可能接受，我要求複查考卷，這明顯是故意針對我！”
    隨著那個聲音，一張名單隨風飄過走廊，落在付小多腳下，付小多低頭看去，名單從上而下是“王琪琪、劉洋、沈晴、劉曉燕、張樹”，一隻手急忙撿走了她腳下的名單。
    刁海一把抓起名單，回身麵對女生質問道：“這份名單你從哪兒弄來的？！”
    付小多抬眼看去，認出了那個敢於挑釁刁主任的學姐——楊曄，最初在胡仙盟有過一麵之緣，也是王琪琪同一個實驗室的。
    楊曄麵對刁海，依舊是陰著一張臉：“您別管，我就問您是不是真的。”
    刁海歎口氣，語重心長：“老師知道，這次遺傳學分數對你影響很大，但是……”一轉眼看到付小多，咳了一下，示意楊曄到遠處講話。
    刁海邊走邊說：“一方麵申請複查的程序挺複雜，上下都驚動了不說，查完還是那個分數，打臉的是你對不對？另一方麵，即便是你靠這次複核把你前麵的人擠下去了，比如張樹，對吧，你覺得鬧這麼大哪個導師敢收你。”
    付小多看著刁海虛摟著楊曄的腰，走進了樓梯間，不由得歪了歪嘴角，心道：又想和稀泥，身上穿輔導員外衣，心裏隻裝著女學生內衣……
    小插曲之後，付小多背著行李走向宿舍，遠遠看到韓昊飛背影，他正麵宿舍大門，好像在等人。當即踮腳揮手：“喂，韓……”剛喊出一個字，便見藍婧兒從七宿門洞下走出，徑直走到韓昊飛麵前。
    付小多一愣，果斷收聲，不遠處兩人麵對麵好像在聊著什麼，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藍婧兒臉上的表情，是自然放鬆且帶著些許期待的。
    韓昊飛與藍婧兒聊了片刻，轉身，背對付小多方向走了。
    她一邊瞅著韓昊飛背影，一邊走向宿舍：什麼情況？韓昊飛和藍婧兒？……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女有貌，男有……貌。不過真是沒想到，他們兩個暗戳戳地混到了一起，還在搞地下情，真是……
    內心戲份太多，以至於走進宿舍大門時，才冷不丁發現，藍婧兒抱懷站在門洞陰影裏，正直勾勾盯著她。
    “啊！……”付小多嚇得，心髒噗噗噗抖了好幾下，“哎喲，哎喲，我說藍婧兒，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嚇人！”
    藍婧兒陰森森地湊近她：“你剛剛看到什麼了？”
    付小多趕緊聲明：“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
    藍婧兒繼續逼近：“真的？”
    “發誓，我看到了也不會說。”
    “懂事。”藍婧兒隨手在她頭頂上摸了一把，轉身上樓，付小多傻笑兩聲，跟上。
    一片昏暗的樓梯間裏，張樹坐在樓梯上，捂著臉，一動不動，氣氛沉悶到空氣快要凝固。
    很久後，張樹抬起頭，滿臉是血，他的雙手也沾滿了血。胸前上衣口袋處，有一片深色汙漬。他背後樓梯上，一具女屍頭下腳上地躺於樓梯，渾身軟若無骨，雙目圓睜，空洞地瞪向他。
    遠遠看去女屍左手抓了一支竹管，食指處血肉模糊。
    207寢室的門開了，林正穎正在擺弄桌上的鮮花，一支支剪過插在瓶子裏。
    林正穎在鮮花之後抬起頭，甜甜地：“小多、藍婧兒，你們來了？”
    付小多被她甜膩的表情以及語氣震驚到，衝李佳，口型道：“什麼情況？”
    李佳用複雜的動作表示墜入愛河，心情好，不用多想。
    付小多驚疑不定地放下行李：“天後大人，來來來，八一下這些花花草草的來曆。”
    林正穎托著腮道：“很明顯，有人追咯。”
    “咱207真是桃花朵朵開啊。”付小多忍不住感慨一聲。
    林正穎依舊沉浸在鮮花和愛情的滋潤中，隨口附和：“嗯，朵朵開。”
    李佳反應過來：“朵朵開？除了天後還有哪朵？”
    付小多啞然：“哦……”
    “這還用說，小多自己咯。”林正穎理所當然地，“Danny放假都沒飛回老家，天天泡在學校，他圖啥？不會是想不開要考咱校研吧。”
    付小多反倒更驚了：“Danny泡在學校？你怎麼知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去，一個寒假到底發生了什麼，世界都變了。
    林正穎略尷尬道：“我家近，時不時過來看看……好幾次撞見他。”
    學校裏有什麼讓忘寒這麼在意呢，付小多被這個問題困擾著時，李佳又一次敏捷地捕捉到林正穎話裏漏洞：“時不時過來看看？你是時不時過來約會吧親？”
    “佳佳~一個寒假過去，你出脫得更加敏銳，更加讓人心癢癢了。”林正穎摩拳擦掌從她的桃花兒前站起身，李佳趕緊逃跑：“啊！天後大人，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天後大人！”
    相對於207寢室雞飛狗跳的歡快氛圍，在那條被死亡籠罩的樓梯上，張樹從樓梯口站起身，一個人遠去了。
    背後樓梯上，既無屍首，也無血跡，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張樹轉過一道彎，至走廊，走廊兩側的實驗室大門緊閉，他隻能沿著一條路走下去，身影融進黑暗。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不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