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多打了第三個哈欠。
    “昨晚沒睡好？”旁邊的少年探過頭，關切地問，熟悉的臉孔、熟悉的表情，生生嚇得她脊背一寒，打了個哆嗦。
    “沒事沒事。”
    韓昊飛剛好經過課桌椅中間的走道，付小多至麵前，被她躥起身來一把抓住。
    “韓昊飛，昨晚你們男生宿舍有沒有發生什麼？”
    韓昊飛漠然瞥她一眼：“睡覺。”
    付小多追問：“特殊一些的？”
    “比如？”
    “比如，”付小多吞口唾沫，“有沒有人墜樓？”
    果不其然，被韓昊飛甩過來一記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接著連她一起甩開，韓昊飛找個遠離她的位子坐了。
    Danny反倒越發關切了，又湊近些：“怎麼了？”
    付小多絞著手指，艱難道：“夜裏我看到對麵宿舍樓頂有人跳樓。”
    “會不會是做了噩夢？”
    從噩夢對象口中聽到噩夢，讓付小多再次打了個寒顫，忙說：“沒有沒有。”
    Danny平靜地回視付小多，付小多則尷尬地將視線轉向教室外，這一瞥剛好瞥見了經過走廊的徐京三人，徐京染著栗色頭發，宋連順是個胖子，李科吊兒郎當，一眼就讓她認了出來。
    付小多突然站起來追出，與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的黃老師擦肩而過。
    黃老師將巨大的《概論》拍在講桌上：“跑什麼，尿急啊，要點名了！”
    “黃老師我感覺您可能更需要上個廁所。”付小多沒經過大腦地說著，腳下生風，衝著前麵一路排開學生大搖大擺的三位：“喂，等一下。”
    徐京等人回頭，看到了付小多，三人彼此對視了一下，目光透著說不出的油滑。
    付小多道：“就是你們三個，等一下，我有事……”她注意到徐京的發色，感覺有點奇怪，卻又說不清哪裏怪。
    李科單手平推：“打住，打住，停，先說好，你這樣的，當眾表白我們可不接受。”
    胖子宋連順笑起來竟有幾分敦厚：“你說吧，我說不定會答應。”
    付小多站定在他們對麵，語氣硬邦邦地：“我問你們，昨天晚上在五宿樓下打人的，是不是你們三個？”
    徐京與李科對視一下：“昨天晚上，我們回宿舍了嗎？”
    宋連順提醒：“京哥，我們在白金公館。”
    李科揚聲道：“我說，現在的姑娘怎麼這麼不講究，隨便找個理由就當眾求愛，直說吧，你到底看上我們哪個了，還是三個都要？”
    走廊裏的學生紛紛停下腳步，圍觀起哄。李科逼近付小多，付小多臉不變色，將拳頭平伸，張手，鏈子嘩然落下，半鏽蝕的吊墜展現在對方眼前。
    “這個，認識嗎？”
    在她的注視下，李科的臉還凝固在前一刻的淫蕩笑容上，血色卻驟然從這張臉皮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連退數步，兩三秒後，才醒過味兒來，伸手想搶鏈子，被付小多輕易躲過了。他果然心虛，一試就試出來了，但與此同時，付小多心裏反倒重重向下一沉，這隻能說明被打的那人下場可能很糟。
    李科湊進一步，低聲喝問：“這是哪兒來的？”
    付小多鎮定道：“我親眼看到被你們圍毆的男生上了頂樓，他要是想不開，你們可就背上人命了。”
    宋連順從看到吊墜的一瞬就不行了，渾身的肥肉往下墜著，垂死般拽住徐京的胳膊：“京哥！”
    李科揪住付小多：“我問你東西是哪兒來的！”
    徐京低喝一聲：“李科。”李科這才意識到失態，頹然鬆開付小多。
    徐京甩開宋連順，逼近付小多，將她逼在牆角：“我沒聽懂你說什麼，來，再說一遍。”
    付小多不躲不閃，直視他的眼。這種等級的混混，她在後街上見多了，對付這種心理年齡個位數的小霸王，跟對付野狗一個道理，氣勢上決不能怯，你強他自然就慫。
    一高一矮互瞪了半分鍾，徐京畢竟不比野狗，揚手就要一個耳光抽過來，這當頭一隻手越過付小多肩頭，按住了他手腕。
    裘帥帥嬉皮笑臉擋在中間：“京哥！京哥，這是我妹子，剛上大學，就喜歡滿世界惹事，給個麵子，別跟她一般見識。”
    徐京的目光始終沒從付小多身上離開，沉默兩秒，他甩開手，撣了撣被裘帥帥碰過的地方。
    李科一把搡開裘帥帥：“滾你妹！”
    徐京看出付小多是個硬點子，趁機抽身，三人轉身離開，宋連順湊到李科耳邊連問幾句“怎麼辦”，李科推了他一把。
    付小多盯著三人背影，將吊墜塞進衣袋。
    譚哲看三人走遠，這才從人群裏出來：“嚇死我了，女俠祖宗，你這惹是生非的本能也是沒誰了。”
    裘帥帥傲然道：“所幸哥罩得住！我說你惹他們幹什麼，他們在南又開可是出了名的。”
    “這麼出名？”付小多感興趣地，“給我說說。”
    裘帥帥說：“染發那個叫徐京，中間那個是李科，胖的是宋連順，政法學院大四，工作都定好了，沒背景誰讀那個。你快收收氣焰，別招他們了啊？”
    譚哲接口：“就是，我們可不想看你也跳樓！”
    付小多心頭一動：“跳樓？學校裏有人跳樓了嗎？”
    裘帥帥敲了譚哲一記，看看左右，悄聲：“你不知道也正常，兩年前的事了，那會兒我們倆才剛讀大一，死的是他們仨一寢室的男生，叫常笑顏，隻知道是跳樓，至於為什麼跳樓，沒人追究。”
    譚哲又道：“是沒人敢追究。被他們盯上，真的離死不遠嘍。”
    付小多沉思著走回教室，Danny正站在教室門口關切地注視著她一舉一動，卻見付小多低頭從眼前走過。
    緊跟著而過的裘帥帥聳聳肩，表示跟他無關：“我還以為遲到了，黃老師呢？”
    Danny指了指洗手間方向：“剛說肚子疼。”
    付小多突然被這句提醒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不會吧！”她隻是隨口一說，這烏鴉的功效也是沒誰了。
    十幾分鍾後，黃老師回來了，忍耐著時不時的腹痛，艱苦地宣讀著他的《概論》。
    付小多則隨手敲打著筆記本。Danny側目看一眼，察覺到她不對勁，卻不知為什麼。
    筆記本屏幕上是BBS界麵，付小多輸入“跳樓”“墜樓”，檢索結果都是0條。托腮想了想，在網站源碼裏麵找到php數據庫的用戶名和密碼，連接數據庫服務器，恢複論壇舊數據。
    黃老師突然麵部表情一變，捂住肚子：“同學們，大家先自習一下。”隨著肚子裏發出的巨響，黃老師夾著腿跑出教室。
    付小多歎口氣，繼續盯著電腦。
    Danny在筆記本屏幕上，看到了滿滿一個頁麵的關於“大二男生墜樓”的帖子。
    付小多滾動著頁麵，一個帖子內容顯示“昨晚五宿發生墜樓事件，該生已確定身亡，死者係政法學院大二學生常笑顏”。
    “這是什麼？”Danny終於忍不住了。
    付小多慢慢道：“人類可以隱瞞的東西，數據庫卻不會，即使人為地刪除，也會留下痕跡。”
    Danny點頭，似乎對這句話頗有感觸：“數據有記憶，天道也有。”
    付小多看過來，Danny繼續：“道生萬物，道於萬事萬物中。人類有句話，叫天理循環，很多人不信，卻始終逃不出這個循環，這就是天道按照他的記憶執行著一切。”
    “真的有，那就好了。”付小多深吸一口氣，決定正視困擾了她一夜的問題，“Danny，昨晚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