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狐惑  第5章破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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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裏傳來寧遠的聲音:“白隊真是太神了,犯罪分子果然會重返現場,這下你跑不了了!”
    付小多在手電光亮起的同時無聲後退,本想鑽進草裏,卻被腳下的什麼一絆,一屁股坐倒在地,也正因為如此,下一秒打過來的手電光沒有照到她。
    手電光亂射,擦著付小多頭頂盤旋一周,依舊沒照到人。
    寧遠顯然是慌了,口中壯聲勢地喊:“誰,是誰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付小多翻過身,悄悄向草叢爬去,撐著地麵的手,冷不丁按著一截冰冷尖銳之物,掌心一陣刺痛,黑暗中,血氣無聲地蔓延開來。
    付小多連忙捂住手,不敢叫出聲,低頭看去,刺破她的是一截戳出地麵的銳利骨質,看形狀似是哺乳動物的肋骨。她的血正順著肋骨盡頭那挑向天空的鋒芒淌落,在地麵暈染開來,又迅速滲入土下。
    背後不遠處,寧遠跳過狐仙祠,手電舉在警棍上,一步步逼近。
    付小多來不及擦掉地上血跡,加速爬。
    突然,一下冰冷的鐵鏈響動在一片死寂中響起,在人的感官中形成很大一聲,嘩啦——
    那聲音響得突兀,連帶著付小多心頭一懍:什麼!
    寧遠迅速轉身,用帶顫音的吼聲對著狐仙祠:“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都給我聽著,天城南又開分隊警員寧遠警號011444,當場拘捕你!”
    鐵鏈聲不給麵子地繼續著,帶著天生冰冷的音效,一下,一下,而又一聲比一聲更近、更響,隱隱的震動隨著鐵鏈聲而起,急速放大,直到連帶著狐仙祠的九級台階和周遭地麵都在顫動。
    殘碑之上碎石土屑簌簌而落。
    付小多最初還在仔細分辨聲音來處,它是從地表之下很深的地方傳來,仿佛一隻被鐵鏈鎖住的野獸在掙紮,繼而,掙紮力度越發大了,以至於撼動了整個大地。
    並且,它就要脫困而出!
    腳下地麵開始震顫時,付小多已顧不上辨別什麼,隻想逃走。
    這時,側旁草叢中有東西一動,仿佛有東西飛速逃竄,草木的搖動隨它而去,越來越遠。
    寧遠跳下狐仙祠,緊跟著一頭鑽進草叢:“不要逃,再跑開槍了!”
    付小多趁機爬起身,加速向另一個方向逃去,隻可惜剛跳到石階另一邊,她又被腳下的什麼絆住,一個跟頭栽倒。回頭看去,竟是另一截通體彎彎、尖端戳出地麵的肋骨。
    這一瞬間,圍繞狐仙祠均勻分布的十點紅光接連亮起,在她眼前繞成一個完美的以石碑為核心的圓。十點紅光處皆是一根刺穿地麵的肋骨,森森白骨尖端一點妖紅不斷明滅,情形格外詭異。
    當然,如果這一刻付小多能從空中俯視下去,就會發現紅光並非漫無目的地閃動,而是在各處白骨之間穿梭、連綴,形成一個以狐仙祠為核心的法陣。
    隻可惜付小多是站在陣中的,被紅光閃花了眼的她,茫然四顧,恍然被莫名的第六感引導著,她抬起頭。
    這一刻,皓月如銀的夜空突然被一道電光撕破。
    付小多霧蒙蒙的眼珠子表麵,反射著那道電光,裹挾著萬鈞雷霆,朝她劈了下來。
    雷霆轉眼而至,幾乎擦著付小多頭頂擊中了半塊兒殘碑,付小多隻覺得眼前電光一閃,視野一片雪白,渾身毛發隨著空中過量的電荷豎了起來。
    石碑連同其下基台,轟然炸裂,片刻反應的時間也沒留給她,付小多就被衝擊波遠遠拋了開去。她本能抱頭蜷身,雙目緊閉,耳中轟鳴,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同一時刻,地底下始終未曾停歇的鐵鏈聲卻猛地一凝,緊接著,數下斷裂之聲砰砰砰連起,隨著整座石階猛地下陷,一片衝天的銀光將狐仙祠籠罩其中。
    電光亂竄,土石崩摧。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摔進草叢的付小多,第一次在天威之下感到了人力的渺小。
    銀光未散,雷電引發的轟鳴也尚在天地間反複激蕩。這時,原本是狐仙祠九級石階處,一道人影隨著坍塌的塵埃而起,出現在那團銀光之中,一切都太過耀眼,人影周身裹著銀光,四散的長發跳躍著銀光,如雪衣衫獵獵於風中鼓蕩。
    下一刻,他垂著的雙手高揚過首,隨著一聲低吼,連綴十指的鎖鏈盡皆斷裂。
    總共十條盡端崩斷的鏈子從地底飛出,仿佛乍然失控的靈蛇,在空中亂甩,所過之處草木橫飛。
    天雷餘威散盡,銀光漸漸收斂,隻留狐仙祠上一道影兒,恍如集萬般光輝於一身,背月而立,銀發曳地,有一種遺世而殊絕的味道。
    慢慢地,寬袖揚起,他將雙手舉到眼前,連綴十指的鎖鏈還在,他似乎在思考,又好像是與驟然運轉的時間存在時差,這才遲鈍地注意到周遭甩動的斷鏈。
    他輕輕將手一握,張揚於空中的鎖鏈盡皆收入掌中。
    緊接著,他的目光停在一個小小的蜷縮成團的身影上——那是一個被土石覆蓋的人類女孩。
    一隻戴滿戒指的手伸到眼前時,付小多還沉浸在世界末日的危機感裏,茫然被那隻手拉起來,拍掉頭上身上的土,付小多才醒過味兒來。
    “我沒死?!”
    一把好聽到讓人骨頭發酥的聲音道:“你還好嗎?”
    付小多順著聲音抬頭,視線因為耳朵裏揮之不去的轟鳴而微微晃著,在這不真實的眩暈中,她看到了朦朧在一片光暈裏的精致容顏。
    精致……用來形容一個男生並不恰當,但付小多一時間找不到更貼切的詞彙。她眨巴眨巴眼,以確認自己不是被雷劈死或者劈傻了。沒等她確定這一點,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我靠——炸了!炸了炸了炸了!!!”寧遠在荒地裏回眸,目瞪口呆地對著轉眼間化為廢墟的狐仙祠,“這事兒他媽越搞越大了!”
    付小多急促呼吸幾下,心裏念著同樣的台詞:這事兒他媽越搞越大啊。
    “我們走。”
    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似乎說進了她心窩,於是付小多茫然跟著手腕上的力度越走越快,然後跑了起來。
    寧遠火燒眉毛地打電話求支援時,“爆炸”現場的兩隻已經從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兩人攜手跑過荒草萋萋的小路,跑進南又開人跡罕至的西門,接著向前,在校園中奔跑著。成對的路燈在視野裏晃過,付小多努力從遭雷劈的震撼中喚回理智:對了,她剛剛夜探案發地,好巧不巧遇上天災,一道閃電下來,現場被劈成坑,現在,她像極了畏罪潛逃的罪犯,牽著她的共犯私奔……等等,共犯?!
    付小多醒過味兒來,順著交握的雙手看去,一道背影呈現眼前,褐色短發隨腳步乖順地起伏著,銀白色的襯衫被風鼓著,勾勒出修長的身材。
    “等,等一下。”付小多甩開緊握著她的那隻手,隨著慣性跑出兩步,終於停下。
    前方的人回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不解,又似有想說的話,精致的唇翕動一下,終是選擇了沉默。付小多卻在那一刻懵了,無他,隻因美色真的會迷人眼。
    怎麼會有生得這麼好看的人,一眼之間,把神馬校草甩出幾條街去。如琢如磨的精致五官,配上玉白膚色,渾身透出一股子殊絕的氣質,卻被眼角那一抹桃花般的弧度打破,無端生出些妖邪……打住,打住,這是色迷心竅的征兆嗎?付小多扶額,把遭雷劈和腦震蕩的可能性統統考慮進來,決定原諒自己的神誌不清。
    與付小多分開後,少年掌心上帶過了一抹血色,他淡淡瞥了一眼,攥起手,背負身後。
    付小多這時才算找回了語言功能,盯著眼前人開口:“你,你是怎麼回事……”
    少年垂下長長的睫毛,溫和地回應著她的注視:“謝謝你。”
    “謝我?”
    “嗯,謝你。”少年認真地說著,似乎怕她不解,接著道,“謝謝你帶我出來。”
    “不客氣,我反正也得逃,順路,順路。”付小多盯著少年的臉,語言就沒經過大腦。
    “我臉上,有什麼嗎?”少年終於意識到她的關注點,唇角慢慢地上挑,綻開了一抹笑。他雖然一直溫和,但這抹笑,卻真真切切是第一次對這世間所流露的善意。
    那一瞬,付小多覺得九天之上,星光滿溢,這天地間,似乎都亮了。
    “嗯?”少年久等之下不得回應,微微催促般發出一個音節。
    “有……”付小多道,“月光。”
    “你也有。”
    少年笑著,伸出手,似乎想碰觸她的臉頰,付小多在那一刻看到他手上的戒指,戴滿五指,款式古怪。腦子裏無端生出警惕,讓她在少年手指尖前閃了開去。
    “這麼晚了,你在狐仙祠幹什麼?還有,剛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是你搞的嗎?”
    少年收回手,卻並不以為意,反而逐一解答她的問題,態度鄭重:“我一直在那兒,沒幹什麼,你所說爆炸當是九天玄雷。”
    付小多懵了:“九天玄雷……是新式炸藥嘛,沒聽說過。”
    少年反問:“難道不是你所為?”
    “什麼?”
    “九天玄雷,爆炸。”
    “怎麼可能!”付小多心中警覺更勝,對麵的少年也在她眼中邪惡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機報警。
    “你別胡說,我是正經人,大學生,好市民,怎麼可能搞事情!”
    少年追問:“那你在狐仙祠幹什麼?”
    “我……”付小多被問住了,這一刻,眼前的美色、天上的美景統統失了色澤,她腦海裏唯獨剩下付懷才陰陽怪氣的聲音:“南邊兒那片地界跟你八字相克,你一意孤行闖進去,自尋死路不說,還會累了別人。冤孽啊,都是冤孽!”
    付小多突然抬頭,目光帶刺般對著美少年:“你是誰!”
    少年沉默一秒:“對不起,不能說。”
    果然很可疑。
    “不說算了。”付小多定了定心神,抬腿便走。
    少年追上:“你去哪兒?”
    “我是正經大學生,這個時間當然要回宿舍。”付小多隨口應對著,繼續走她的。
    “宿舍在何處?”
    “七……”付小多醒過味兒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幫了我,我們有緣。”對方的行為已經像糾纏了,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那麼真摯,加上精致動人的眉眼,很難讓人生出脾氣。
    付小多歎口氣,發自肺腑地道:“我真沒幫你什麼,請務必不要放在心上!”
    少年又說:“我們拉過手,有了肌膚之親。”
    “什麼肌膚之親?!”付小多忍無可忍,“你,你不要說這麼曖昧。”
    “況且我人生地不熟,你帶我來的,要負責。”
    “負責?!負什麼責!”麵對原形畢露的少年,付小多也不想再裝什麼善人,停步,回頭,冷眼相對,“告訴你你別想訛我,我打小跟爺爺行走江湖,爺爺就是靠碰瓷兒把我養大的,你這種伎倆我見多了。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少年一愣,似乎是被她一百八十度突變的氣質唬住,但下一秒,他又擺出那副誠摯嘴臉,耐心求教:“請問,何謂碰瓷兒?”
    付小多心想:我靠!
    從小到大,各種戰鬥裏,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嘴仗。眼下嘴仗打不過,對著那副相貌,她又下不去狠手,似乎隻剩下一個選擇。
    少年眼睜睜看著付小多撒腿就跑,轉眼消失在小路盡頭。
    留他站在原地,慢慢將那隻一直負在背後的手拿到眼前,張開五指,聞了聞掌心血痕,突然伸出舌尖微微一觸。
    伴著這個詭異的舉動,他的嘴角勾起:“你的味道,我記得了。”
    忽然,側旁樹上枝葉一動。他轉身,伸出手,動作仿佛接住一個從空中撲下的什麼。
    在那一瞬間,月光晃過樹影,一個三分似貓七分似狐的白團子在少年懷中顯形。少年戴滿戒指的手,正捋在它周身軟糯的白毛上,白團子似是被他捋得極為受用,自喉嚨深處流出幾下幸福的吱吱聲,極大的頂著一縷黑色絨毛的雙耳抖了抖。
    下一刻,白團子又隱去了身形,隻留少年一人身影,邊走邊對著空物自語:“朏啊,什麼是碰瓷兒?你也不知嗎?那宿舍呢?……常聽前來參拜我的人族提起‘宿舍’,原來是這麼回事。人間過去了千年,不知是一番什麼景象,我們且去逛逛,你說,哪裏好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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