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如入水的墨，浸染的玄通鏡淡淡一層紅光。
    待到血花淡去，浮青才發覺自己的額頭出了薄汗。
    擦汗過後，鏡裏有了旁的景象。
    一個紅色背影立在皚皚白雪中，他的腳下幾乎沒有雪，一圈土色上隱約可見劍氣劃過的蛛網狀痕跡，茫茫白色中，隻有他的紅和腳下半人寬的土色兩種異彩。浮青心頭跳跳，等那人轉頭，浮青心中叫了一聲果然，卻又因那正臉再次心頭跳跳。
    臉是少天真君半望君，他的臉大半被鮮血蓋了，尤其兩眼間一條淩厲血痕，還在慢慢往下躺著縷縷血絲，仿佛能聽得到那些掛不住的血落下的聲音。
    滴答……滴答……
    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半望拖著劍往前走，稀稀拉拉的血滴擦過劍鋒，濺起花蕊般的線絲，悄悄飄散。可見劍的劍氣是這般的奇特。
    那是一把渾身無一絲雜色的雪白長劍，沒有劍穗，簡潔淩厲，劍氣幾乎看不見，就如這安靜的白雪，看似沒什麼，卻能封疆蓋土。
    浮青的視線跟隨著鏡子裏少天真君的步伐，他的心緊緊揪著，時不時看著鏡子裏的空白處，好似身臨其境般怕身後冒出什麼。
    少天真君站住了，他的頭微微低下，浮青隨著他的目之所及看到了什麼？
    那真真是血流成河。
    數不清，看不真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白白的雪地上，有些雪被鮮血熱化，裹著血的紅，慢慢伸進一條小河中。
    那條小河沒有結冰，微微冒著白氣，想必是一條有靈氣的水。
    浮青的臉頰因為不由自主的抽動而酸疼。
    尤記得，他最後一次去凡間，還是因為在神君大大宴席上鬧出笑話，被罰去鬱孤台，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的受了罰後，自覺丟人，沒有男子氣概，會被人特別是半望嫌棄，心中又因為這件事愧疚，才想著體驗一下血性男兒本色，纏著掌命仙君和忘川之濱的寶華仙使得了個名叫高乘風的將軍身份。
    那一回，他便見識了浮屍百裏的煉獄景象，雖說那時他也征戰沙場，流血，也叫敵人流血，可他心中卻是不喜歡的。
    鏡子裏的景象和當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因為玄通鏡通過去時不顯聲音，少了廝殺，喊叫聲，卻又因半望臉上的冷漠和他立著的崖下這片死寂的屠場景象，默默的散發著絕望悲切。
    是半望殺的嗎？
    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個突然從屍堆裏暴起的男子，掠上崖頂，一刀砍下，臉上滿是破釜沉舟的決絕，咬牙切齒的恨意。
    嘴裏還叫著什麼，浮青盯著他的嘴唇，讀出了，那是一句話
    “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半望動都沒動，隻是抬手一揮，男子便成了兩半，綻開的血花灑了半望一身。因那衣服的色澤，卻看不出。
    浮青看的目瞪口呆又心下駭然。
    半望，他，原來也會這樣狠絕。
    鏡子中的半望看不到，浮青卻看到了，離半望很遠的一個樹洞裏，有個瑟瑟發抖的小身影，露出半個頭，看著半望。
    鏡頭模糊，又是一個新的。
    這是一個凡人，普通的凡人，想要位列仙班的路程。
    他原是男子，偏偏處處做女子行徑，除了這點，他做的事都是在樂善好施之列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成功了，成了地仙，掌管幾個城鎮的四季輪替。
    按道理是要上仙界一趟，接受封名。
    浮青看到他仔細打扮，慢慢成了那個叫他以為是半望心上人的女子。
    後麵的和小魚兒說得差不多。
    偶遇半望，上前搭話，跟著半望去了關塵居做客。
    再後麵又是小魚兒不知道的。
    女子望著半望時，起初是柔的滴水，還送過劍穗，半望沒有收。
    甚至也和浮青當初一樣，偷偷進了半望沐浴的裏間，好像無意間進來的樣子。
    半望正起身擦水，瞧見女子時，眉頭皺的死緊。
    女子驚慌失措又含羞帶怯的說了什麼，浮青看不清，估摸著是要以身相許的意思。
    半望卻一把抓住女子，將她推了出去。
    玄通鏡大概隻摘取重要場景再現，浮青再看到模糊的鏡子重新變得清澈時，裏麵呈出的便是女子笑的詭異，看著半望說著什麼。
    然後突然的發難，半望卻站著硬生生受了那一刀穿體。
    浮青登時捂住嘴，扣住鏡子邊緣，要看清被女子背影擋住一半的半望是如何了。
    半望沒動，隻是看著女子，女子毫不留情的抽出刀，帶出一片血花，落在半望青色衣袍上，紅青交會，觸目驚心。
    半望吐了幾口血，抹掉嘴角的血跡時，女子的再一刀也到了跟前。
    側身一躲，半望扭臉又吐了一口血，卻不見半點頹靡。他拎住女子，任憑那刀砍在臂上。
    “之前當我欠你，這個是你欠我的。”
    被半望突來的劍氣揮出老遠的女子，趴在地上，爬了幾回，隻能半跪著。
    “我打不過你，此生我認了，不過你要的人卻以為你移情別戀，不再理你，這份痛就是我留給你的最大報複，一如我當時的心情。哈哈哈，你慢慢品嚐吧。”
    浮青楞楞的在心裏讀出他們之間的對話。一時間五味陳雜。
    玄通鏡微微發白光，斷了浮青附著的仙力，歸為普通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