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河水呀，浪呀麼浪打浪。
    浮青歎口氣，朝後看了看，掙紮一會兒，他招招手，神色不太自然道
    “你的坐騎的腿好了麼？你看，那條帶子就是渾河，真的可以考慮駕雲的。”
    少天真君搖搖頭。
    浮青真君又歎口氣，看了眼那個皺眉的黑天鵝。再看看自己腳下又小又稀薄的雲。
    確實，少天真君看著更有仙君的派頭。
    第一次下天界，興奮過頭，在群山峻嶺之間飛出各種花樣，一不小心磕到膝蓋的天鵝君一臉委屈要求歇息半刻。
    浮青接收到他投來的控訴眼神，心裏泛苦水。
    遊山玩水也是要有個度的啊，磕到膝蓋罷了，翅膀又沒有被傳染。
    少天真君拍拍黑天鵝的頭。
    “辦完差事容你遊玩幾天。”
    天鵝君白眼翻的是一絕，茫然，不忿，委屈，幽怨，全融在其中。
    “真君，你偏心。”
    浮青忙擺手，掙紅了臉道
    “非也，非也，我沒有離間你們主仆情深的意思。”
    少天真君望他一眼，揉揉坐騎的毛。
    “聽話。”
    天鵝君長歎一聲，低頭應允。
    浮青低著頭，當沒看著。
    作為曾經的心頭好，少天真君半望確實做到了對他‘就當他死了’對旁人包含寵物，都可以是柔情萬千的。
    嗯……
    心頭有些揪。
    所以，還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渾河縱橫凡人界和妖族聚集地，遠近馳名。
    浮青蹲在河道口悵然若失。
    少天真君站在他身後，打一把青色的傘，灼熱日頭投射下來的陰影像死了棵大樹。
    浮青往這塊陰影裏挪了挪，心想著，少天真君應該沒注意到。
    雖說他有意一別兩寬，可是日頭真的狠毒，他真的沒帶傘。
    他看著河，時不時動一動腳尖，避開悄悄逼近的河水。
    又過去不知幾刻。
    浮青舔舔嘴唇，抹了把汗，扭頭幹巴巴笑了笑道
    “少天真君，你來看看如何？我沒看出有什麼凶獸，妖法，法陣。不過，我仙力不濟…。。”
    扁扁嘴，浮青嗬嗬尬笑。
    少天真君伸手遞傘，這是同意了。
    浮青樂顛顛地接過傘，扛在肩頭，走遠些，遙遙的看著少天真君。
    半望他站在水邊，有風吹過，撥動了一岸的繁花盛草，隻他，衣角不動，發絲靜靜。
    浮青有些羨慕。
    元機君處拜師兩載，見識翻倍，武學增進，仙力卻還是幾乎原樣。
    如今看著少天真君，曾和他仙位差不離的人，用自身仙力細微感知，而自己卻做不到。
    嗯，這把傘還不錯。
    半望將手指從河水裏提起，回身便看到某位真君捏著他的傘，用臉緊貼傘柄，半躺在地上小憩。
    耳邊有蟲子爬來爬去，浮青不得不了結睡意，抓緊時間睜眼。
    甫一睜眼，便瞧見少天真君的正臉在眼前一閃而過，好似個幻覺，好在耳邊的搔癢也去了無痕。
    浮青起身站到半望身後，思量著剛剛的幻覺，便不自禁多看了那青色的頎長身影幾眼，猛然回神，輕咬舌尖警醒自己。能覺著臉溫熱溫熱的正要發燙，忙鎮定心神問道
    “真君有何發現？”
    那身影隻是搖頭。
    浮青苦笑兩聲，暗罵自己兀自發浪，人家卻無半點與你說話的心思。
    暫無頭緒，便隻能靜觀其變。
    幸運於渾河兩岸多是荒蕪靜謐之地，並不需造堤防洪。
    入夜，微涼。
    浮青披了衣衫到河邊等那清風螢火伴月明的靜美之境。
    河岸兩側終於亮起零星的小光點，浮青緊緊衣衫正要起身，肩膀忽的附上一手掌，還往下按了按。
    抬頭，細瞧，是少天真君。
    他衣衫齊整，一頭幾要及地的頭發同樣一絲不苟。
    不曉得是沒睡還是太會整理儀表。
    “噓！”
    話是他低了嗓子說，手指壓的卻是浮青的唇。
    浮青被他唬住，不知有何事發生，便骨碌著兩眼珠子，請求少天真君明示。
    真君不言，唇上的手指未收，又用上另一隻手將他的下巴扣住，轉向一側。
    咦，一個凡人？
    還是個哭哭啼啼的凡人。
    凡人是個男子，身形瘦長，走在岸邊深一腳淺一腳，有些步子踩在了水裏，卻渾然不覺。晃晃悠悠正朝他們這邊來。
    浮青一把按下半望，更周到的將少天真君往草叢深處推推，好叫他們藏匿的滴水不漏。
    “我們偷看人家私隱，非君子所為啊。”
    浮青低喃後，脖子往前又伸了伸，望住那個凡人。
    草尖滿是青草的味道，浮青不是很喜歡，身側那似有若無的清寒冷香倒是合胃，轉臉細嗅，正碰著也轉了臉的半望，兩人鼻尖貼鼻尖。
    對視須臾，浮青見半望並無異色，更無避開，便假裝抬頭看天，轉開了臉。
    “看他手裏。”
    說完這句，少天真君大人便轉回臉，浮青大呼口氣。
    原是要有話說，怕的自己的心都差點跳出口，以為自己的小動作已被發現。
    當下不好大意耽擱，瞧著那凡人手裏，正握著一顆圓潤珠子。
    細看幾回，浮青心中咯噔。小聲道
    “真君，那是化蛇的真元，好似到了快要升仙的道口，可惜了。”
    少天真君未搭話，浮青側臉瞧，他正若有所思，隻望著那凡人男子。
    見他如此，浮青也開始動起不太靈光的腦殼。
    半晌他道
    “真君，凡人想是對付不了有了真元的化蛇，不知是不是撿來的。應當引他來問問。”
    “仙法不可用於凡界。”
    浮青的臉紅了紅，想起找橫公魚那回，自己施了仙法，不曉得引起了多少變數。
    “那，當如何。”
    少天真君搖頭。
    “我們化個模樣，問他買那個珠子，他要是撿的自然不會多想，要是旁的，當是不賣，我們可以借機問問緣由啊。”
    浮青自覺這個法子最好。
    “不可與凡人命數交疊。”
    少天真君說起天規來，好有風範，浮青扁嘴半天，隻得棄了這個想法。
    凡人男子不再慢行，在岸邊站定了，望著河麵，隻是哽咽，許久後，男子展開手掌，抬高到眼前，摩挲著那顆珠子，又是良久。忽的揮動手臂，是要扔掉，浮青給他鼓勁，可惜，男子突地捂臉號哭，轉身跑了。
    怎麼看都是萬般不舍那顆珠子的樣子。
    想來，自己想的那個法子也起不了作用，這樣的，怕是不輕易將珠子示人的。
    這一驚一乍後，兩岸的螢火蟲紛紛驚起，浮青啊啊的驚歎不已，雙眼亮亮的瞧著這等了許久的美景。
    “真君，真君，你的頭上，頭上，噓！”
    順著蟲舞看著，便看到了走到身旁的少天真君頭上停了幾隻，一閃一閃亮的正歡實，當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亂動，攪了這難得的饋贈。
    月到中天，螢火蟲漸漸隱匿離去，四周又恢複寂靜。
    浮青嘴裏哇的輕歎也剛落下，回頭便看見少天真君正沉沉望著自己。
    “啊！”
    手還捂著人家的嘴，像極個登徒浪子路劫良家小娘子的模樣。
    “一時忘我，疏忽，疏忽，莫怪莫怪。”
    少天真君沒說什麼，待他撤走手掌，便轉身往棲身的竹寮走去。
    浮青摸摸那隻手掌心，涼涼的，並無少天真君留下的氣息。
    他一直屏著氣？
    權當他是不忍驚擾自己的體貼吧。
    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