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府內——
    呂雲正吃著晚飯，沒有了白奕祁的飯桌沉悶無比，以往他在的時候，總是坐在他和呂良中間，夾著各種大魚大肉往呂雲碗裏塞，一邊吃飯一邊旁若無人地詢問呂雲一整天都幹了什麼事，粘著他說說笑笑。
    呂雲咬著筷子出神，父親說白奕祁回去了，可是他為什麼不等自己回來也好道個別呢。
    呂雲從小到大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白奕祁是第一個不被他冷漠的外表擋住的人，他對自己真誠相待，而且還幫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如今就這麼匆匆別過……呂雲的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他是真的把白奕祁當成知己，如今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這個……妹夫，還真是讓人有點不舍的情緒。
    “兄長莫不是在想那個寧修王？”呂良看著呂雲心不在焉的樣子，悶悶不樂道。
    “沒有。”呂雲淡淡開口。語氣中透露出的冷漠讓呂良十分不悅。
    “什麼沒有？他在的時候你就有說有笑的，他一離開你就這麼魂不守舍的，還說不是想他了？！”呂良把筷子一扔，怒氣衝衝道。
    呂雲十分不悅地皺起眉：“呂良，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白奕祁是慧熙的夫君，你我的妹夫，你不要——把別人都想的和你一樣！”
    “我怎麼了！”
    “呂良！”
    呂父與呂良同時出口，呂良看看呂雲，又礙於父親的麵子，不再言語，十分氣惱地拂袖而去。
    呂良一走，呂父夾了一塊醬豆腐幹放進呂雲碗裏，淡淡道：“呂雲。”
    呂雲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碗裏的豆腐幹——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給他夾菜——
    可是……
    “是。”呂雲回道。
    “吃過飯後到祠堂一趟。”
    呂雲點點頭。低下頭吃飯，自始至終沒有吃過那塊豆腐幹——
    ……因為他從小就不喜歡吃豆腐。
    ——祠堂。
    呂雲跪在白色錦緞棉裏的墊子上，抬頭看著供台上擺得整整齊齊的牌位，呂父上完香，俯身朝先祖們拜了拜，有些昏暗的白色燭光照著他略微臃腫的身體，燈下的影子隨風一晃一晃，他就這樣背對著呂雲，用一種沉重的語氣開口。
    “呂雲，寧修王離開之前向為父提了個要求。”——什麼要求？
    “他不願等呂家尋回慧熙了。”——為什麼？
    “他要你。”——
    “什麼？”一直靜靜聽著的呂雲在聽到這句話時怔住了。
    “他要你。”呂父雲淡風輕地重複了一遍。
    “什麼意思？白奕祁要我幫他做什麼事嗎？”
    “不是，呂雲，寧修王向為父要你。”
    “他要你做他的人。”
    呂雲的心猛地一沉，做他的人？做他的什麼人？
    白奕祁……
    “那，那父親你……？”
    “我答應了。”
    心髒像是突然墜入了幽冷黑暗的深淵，那本來像是漾著秋水的眸子霎時間失去了生氣，變成灰蒙蒙的一片混沌。
    答應了？答應什麼？
    他的親生父親，把他送給了別人當禁臠？！
    “你應該知道，呂家的子孫，都是為呂家而活。”呂父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呂雲的臉色，像是在慢慢等待他接受這一切。
    昏黃的燭火明明滅滅地閃爍，窗欞的影子工工整整地投在青灰色的地板上，呂雲本就白皙的臉此刻更加蒼白，像供壇裏香火焚下的灰燼。
    “那母親呢。”
    “她同意了。你母親向來果決。”
    這下，呂雲徹底不再言語了。
    心裏已經盛滿了冰冷的水，滿到溢出，流遍全身。
    呂父斂了神色：“你準備一下，擇日離開吧。”
    他轉身，從呂雲身邊走過，一步也沒有停留，徑直向著門口走去。
    還是……被家裏人拋棄了嗎。
    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啊。
    我會好好練功，也會好好讀書，會好好處理家裏的生意……隻是希望你們不要把我關在門外，不要把我扔在山裏，不要……把我當成商物送給別人……這裏是呂家啊，這是我的家啊……
    ——為什麼你們都不要我了？
    他很想攔住自己父親的腳步，懇求他，向他保證自己會很努力，做什麼都行，隻要不把他送人，他什麼都可以做到。
    可是他沒有。
    從小到大，父親母親做的決定有誰可以改變嗎。
    已成定局。
    呂雲隻是一直跪著，那樣跪著，眼睛盯著那些先祖們的牌位，麵如死灰。
    我算什麼？
    我呂雲算什麼？
    就算再怎麼努力，又算得了什麼。
    窗外星光黯淡，夜風呼嘯，蒼涼的天幕下，烏雲漸漸遮住了月亮的光輝。
    呂雲就這樣跪了一整夜。雙腿已經沒有了知覺。
    九香是早上起來找不到自家少爺才想起呂雲昨日去了祠堂的。她趕到時，呂雲正背對著她，單薄的背影悲傷而落寞。
    “少……少爺，您不會一直在這裏跪著吧？！”
    九香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去扶呂雲。
    “少爺，少爺你快點起來。”
    ……
    十、願與君相知
    白奕祁找了郡王府內坐北朝南的一座小院子，自己動手除草，布置，收拾一新。這院子不大，但是僻靜，白奕祁想著呂雲應該喜歡。
    院子貼牆裏種著一溜牽牛花，院門口長著一棵老桂花樹，如今正開著明黃色的桂花，一簇簇的特別喜人。
    白奕祁抬頭便可見藍天之上遊動的綿綿白雲，頓覺心曠神怡，樂得非要給親自給這院子題名，著鬆子兒找來牌匾，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漂亮的大字——白雲軒。
    鬆子兒看著白奕祁一副樂嗬嗬的樣子，自己也跟著高興，可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自家主子這麼喜歡自己的小舅爺，竟然要這麼大費周章地親手整理這間院子……
    莫非……
    鬆子兒立馬晃晃頭，把那些爛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
    白奕祁看著鬆子兒連連搖頭的樣子，有些疑惑不解：“幹什麼呢你？”
    “啊？沒什麼……殿下，您對呂少爺真好。”
    白奕祁得意一笑：“那當然了，我要好好對雲兒，絕對不再讓他受半點委屈。”
    鬆子兒聞言，心裏突然有些七上八下的。
    白奕祁看著他明顯變了的臉色，隨即雲淡風輕地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我想的那樣？！
    鬆子有點慌張：“殿下，鬆子兒什麼都沒想！”
    白奕祁卻並不在乎：“哦，想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
    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人前該說什麼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本王惹上了麻煩你也不好過。”
    鬆子兒連連點頭：“奴才知道。”
    自回府白奕祁就一刻不停地在整理呂雲的院子，一連忙了兩三日，現在終於弄得差不多了，白奕祁閑了下來，就開始期盼著呂雲早點來，可是一連幾天都沒什麼消息……
    白奕祁百無聊賴地處理完郡王府的公務，就坐在白雲軒院子裏的桂花樹下，靜靜地看著呂雲捏的泥人，想著見麵應該說的話。
    單相思的人總會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也喜歡著自己。
    雲兒應該有一點喜歡我吧。
    他現在在來的路上了嗎。
    是不是馬車壞了？
    怎麼現在都沒到。
    還是半路生病了嗎。這個笨小子。
    二十幾歲的寧修王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為不曾確認的感情憂愁，初識相思苦。

    作者閑話：

    更文來了～果然在下的文筆是沉底的渣渣～不過就算冷也沒關係
    (=^▽^=)厚著臉皮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