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到文華殿，長孫芷大老遠的就聽到裏麵的嘈雜之聲，明明已經過了飯點，卻見宮女宮人絡繹不絕的往殿中端送飯菜。
    文華殿不是用餐的地方，而且平時公治修從不會過了飯點麻煩宮人，更別說這麼大張旗鼓弄這麼多。再說這麼多年，公治修的待客之道一向都是隻憑他這主人樂意，從不管客人要什麼。什麼時候會大費周章？
    他一直覺得公治修對這人的二人，準確來說是穆一春的態度與眾不同，幾個月前還沒這麼明顯，但這一次……
    長孫芷不在猜測，站在門前讓人通稟，不多時，宮人開門請他入內，一進文華殿，長孫芷愣了一會。
    秋雲正幫一春擦嘴角，兩人臉頰挨湊的及近，十分曖昧，而公治修沒有表情臉白如紙。身子是正的，可一雙眼睛卻盯著秋雲，十分不快，手中的筷子已經有明顯的弧度。
    “秋雲，我已經允許你們二人在文華殿用餐，不要順杆爬，舉止放蕩！”
    秋雲不以為意，拇指在一春嘴角一拭：“你要覺得不痛快，召集你的貼身侍衛把我宰了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公治修眼神一冷，拍桌而起，浪峰和門口的長孫芷兩人汗都下來了，都在想怎麼勸他，卻見公治修一揮手：“來人，把這桌飯菜撤了！”
    這話一說，秋雲坐不住了：“誒誒誒，你這什麼意思？你這是待客之道？有你這麼招待人的？”
    一春拽了拽秋雲的衣袖，示意他坐下。起身對公治修道：“秋雲一向如此，我替他賠罪。”
    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聽起來不痛不癢的話，卻活見鬼一般，居然讓公治修的臉色有所緩和。長孫芷往桌上一瞧，這一桌菜的，上的不倫不類，毫無講究。公治修的碗中什麼菜都沒有，而秋雲碗中也沒多少菜，這飯桌上的三人，唯一在吃東西的就是穆一春。這一桌，既不是標準的宮廷菜，也不是公治修喜歡吃，更不是秋雲喜歡的。隻符合穆一春的口味，這一幕了然的心思，穆一春卻看不見。他隻以為是秋雲挑了他喜歡的菜肴。這一桌的心思，偏偏知道的兩個人暗中較勁誰也不說。
    “你把菜放我碗中就行，我已經會用筷子。”吃了幾口秋雲遞送過的食物，一春覺得有些不妥，不由開口道了句。
    “你現在看不見，萬一吃到鼻子裏怎麼辦？”
    “不會。”
    秋雲一把奪過穆一春手中的筷子：“我不記得你會用筷子，我也沒教會過你。”說罷看了看公治修。
    公治修淡淡道：“一個連用筷子都教不會的人，用蠢這個字都多餘。”
    秋雲想想，換上一副笑臉衝公治修得意的笑了幾聲，拽過穆一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就吻了上去。正在吃東西的穆一春根本沒想到秋雲會突然吻他，身子都僵了。
    浪峰下意識的側目低頭，而門口的長孫芷腦子轉的飛快，看著公治修的表情迅速想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春試著推了秋雲幾次，可卻被他抓住手腕，越吻越起勁，公治修盯著他眼睛都紅了，尤其是看到秋雲把舌頭從一春嘴裏伸出來的那一刻他暗自閉眼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秋雲一擦嘴角，對公治修道：“一春實在是太勾人，一時沒忍住，別見怪。”
    此時，公治修除了臉上沒有血色之外看不出他有任何異常，他抬手拿起手邊的筷子挑了離自己最近的竹筍塞入口中用力咀嚼，什麼也沒說，仿佛剛才的一切他都沒看到。
    一春雖然想說什麼，但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什麼都別說，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能看見比較好，至少他能提前知道秋雲要做什麼，不會這麼被動。
    “皇上！”長孫芷上前對公治修行禮。
    公治修白著一張臉，嘴唇微顫半天卻一個字都沒說出口，最終一揮衣袖，示意他入座。
    秋雲一見長孫芷，不由一樂，上下打量他幾眼，道：“看你的打扮，可是丞相了？你這氣色也比幾月前好的多。”
    長孫芷笑笑，禮貌道：“我這是托皇上厚愛才能居於丞相之位，我的病夏天情況會好很多。”
    秋雲沒在多問，長孫芷仔細瞧了穆一春幾眼，確定他的確是雙眼無神，不能視物，心中略微有些感慨。
    “朕不在這幾日，你把一切處理的很好。”
    “皇上言重，這是微臣的本分。不過，最近天象異常，前段時間天降冰雹，又降大火，雖然有些地方幸免於難，但還有些地方損失慘重，而且今年南方雨水比去年多了一半，很多州縣都鬧了水患，不少難民往北而逃。朝廷的賑災銀根本不夠用。”
    “朝廷的賑災銀不夠，地方州縣呢？而且朕臨走前，把銀子的事交給長孫太尉和琵禦史了，怎麼籌措不出來？”
    長孫芷抵著頭道：“琵禦史和長孫太尉都在籌措中，各個地方最有錢的就是當地的官紳世族和商人，可他們愛財如命，讓他們出錢不給點好處他們不幹，他們的稅賦年年都是交齊的，要是強征會引起他們不滿，很多地方出現官商勾結的情況，越是有大災，這些人就越忙著掙錢。朝廷的銀子發到百姓手中，用於賑災的隻怕不到五分之一，現在賑災和貪汙是最大的兩個問題。”
    公治修眼神一冷：“難不成全國上上下下，千名官吏全是貪官？商人巴結官員，官員巴結上級，這一級巴結一級，這根最終還要落在長孫慎和琵霜身上。他們要是想不出辦法，束手無策，那不如退位讓賢。他們不想坐那個位置，有的人想坐。曹參根基那麼深的朕都端了，還端不了他們二人？”
    公治修這話壓著火，長孫芷沒有做聲，平時公治修說話綿裏藏針，什麼時候會這麼不客氣？這說話間他的火氣全朝自己來了。
    “微臣明白。”
    “你明白？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調和百官是你的責任，你要是做不到，就準備好鴆酒匕首，命人備好棺材！”
    這話說的冷如刀鋒，長孫芷恭恭敬敬的應了一句是再不言語。身後的浪峰更是大氣不敢出。這個時候誰去惹公治修就是把腦袋伸上前讓他砍。
    而把公治修惹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秋雲，此刻也老老實實的挑菜吃，一副敦厚的客人摸樣。一春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晚上，公治修破格把一春和秋雲二人安排在自己寢宮的偏殿住下。這個決定完全不符合規製。可公治修的脾氣有多差誰都知道，宮人隻能照辦，不敢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