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在門外癡癡的盯著太陽，太陽剛落山便蹭著牆起身一把推開院中大門扯著嗓子喊著穆一春。
    “嘖嘖嘖，喊什麼喊，讓不讓人好好吃東西？”穆一春磕著南瓜子不緊不慢的從倚靠的槐樹邊起身吐出幾顆瓜子殼：“走啊，不是說救你兒子嗎？看著我幹什麼？怎麼一個眼睛看不清，要好好看看？”
    胡三沒說話，盯著眼前的人看了半天才癡癡呆呆的點了點頭轉身出發。一路上村中的人盯著他們二人的眼神都有些複雜，有人指著胡三絮絮叨叨，也有人指著他說三道四。
    一春一邊磕著瓜子心情好了吐在手裏，心情差了直接吐在周圍圍觀人的身上，胡三帶著一春離開村子越走越偏。一春一邊吃瓜子一邊打量周圍的亂石詢問：“你帶我去哪？”
    在前麵帶路的胡三沒有做聲，一直埋著頭往前走：“燕兒是我快四十時，他娘才把他懷上的，前麵我娶了三個女人，可她們的肚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金花懷燕兒的時候，我天天給她買最好的東西吃，頓頓吃肉，就是沒有我都要偷來給她吃。”
    一春漫不經心的敷衍了一句哦，抬頭四處環顧。按照套路來說這一般開始以回憶自身經曆開始的話題後麵絕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們胡家就我一個兒子，我爹去世時再三囑咐我，一定要生個男孩延續香火供他讀書，讓他考科舉光宗耀祖。燕兒不僅是我的希望更是胡家的希望，他隻不過是生病了，總有會好的那一天，就在幾天前他的病好了，活蹦亂跳，聰明極了，還是你把他治好的，他雖然在床上躺了六年，可你沒看見他和其他同齡的孩子沒什麼區別，我把供他讀書的銀子都攢好了，他那麼聰明讀書肯定特別厲害，而且一定能考上科舉，到時候光宗耀祖，我們胡家臉上有光。”
    秋雲雖然對這話題不感興趣，但還是配合的問了句：“光宗耀祖有那麼重要？”
    “人活著不就為了光宗耀祖？我沒法光宗耀祖，不能連香火都斷了，不然我死了怎麼麵對我爹？”
    “萬事不能勉強，我看燕兒六年躺在床上說不出一句話也很痛苦，那個傻……我沒有救他，他本來就活不長，我隻是用了點法術暫時壓製他的病情而已。出於對生命的尊重，所以人也好，神也好，魔也好都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你臉上的傷是被屍毒感染，燕兒死了那麼久，埋了吧，不然弄出什麼瘟疫再死一片人就麻煩了。”
    “燕兒沒死，他不能死，我也不允許他死，他死了，我怎麼交代？”
    一春挑眉：“你說沒死就沒死，那麼激動幹什麼？”
    突然間胡三蹲著腳步，肩頭顫了顫輕笑幾聲：“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懂，我本來也就不指望你們能懂。你隻要知道我的燕兒馬上就能醒過來就行，卜神說了，隻要我按照他說的辦，燕兒就能複活。”
    一春一吐瓜子：“噢，他肯定是在放屁！”
    漫不盡心的語氣，漫不盡心的動作讓胡三嘴角抽的厲害，他一摸腰間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一春環顧無人的四周抓了把瓜子：“這的確是個殺人的好地方，刀快不快？別宰了一刀之後還要來第二下！”
    胡三舉起匕首一閉眼狠狠朝胸口刺去，刹那間地麵的沙石開始不規則的律動起來，淺淺的白光從地麵亮起，圍著一春逐漸連城一個圓，接二連三亮起的血色符文仿佛活了一般爬到胡三身上聚集在胸口的刀傷處，符文越聚越多，胡三的臉色越來越白最終變成一邊死灰，全身的皮膚一點點枯萎包裹著骨頭萎靡下去最終癱做一團。原先灰白的符文在吸幹胡三之後瞬間變成耀眼的血色伸出一道屏障將一春圍困其中。
    一春瞅了一眼已經變成一堆枯骨的胡三抓了一把瓜子：“喂，不出來和我說說話？我都快死了，總要讓我死個明白，花這麼大的力氣布這個誅仙陣，不對我炫耀一下？”
    話音剛落，屏障外白光一閃，卜神踉蹌幾步出現在一春麵前，此時他早已沒了先前的樣子，左臉全被黑氣覆蓋，左眼黑的仿佛被人挖去一般，耷拉著半個身子仿佛剛蘇醒的喪屍。
    一春瞅著他的狼狽樣輕笑一聲：“你這樣子還能被稱作神？連魔物都不如！”
    “閉嘴！你不過是個半神！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嘴長在我身上，為什麼沒有資格教訓你？和魔物簽訂契約的滋味不錯吧？你不是記恨雲姬當年和魔為伍毀了你的神廟，怎麼今天自己卻和魔定下契約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不僅如此你還讓魔物大廝殺害信仰你的凡人，如今這個世道有幾個人信仰神？你還不知珍惜，殺他們不眨眼。他們家家戶戶可都擺著你的神像，吃飯睡覺前都要向你上香，這幾天又在忙活祭祀的事情。他們要是見到自己供奉的卜神變成這個樣子，甚至勾結魔物取他們性命，他們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哈哈哈……殺光他們都不過分！四十三年前他們為了保命拆了我的神廟，毀了我的神像，什麼神，屁都不算！我們算什麼？因為他們需要所以存在，他們不需要了我們就會消失，有法力又如何？還不是一輩子困在那個泥胎之中為這些人耗盡一生？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有哪裏對不起他們，我為神的近千年裏我自問做的所有的事都是為了他們，我以為他們是真心感謝我，供奉我，可結果呢？他們都是一張嘴臉。還有那些在天界的上神，滿口天下蒼生，總是要求我們做著做那，可他們有為天下蒼生做過一件事？有關心過我們這些神的處境？當年就是因為他們一句大不敬，罰人間三年無雨，可這結果卻要我們來承受！因為和他們無關，所以他們可以高枕無憂的說著道德仁義，仗著法力和身份來對我們指手畫腳！可憑什麼？我們做這麼多，到頭來卻連地仙都不如，看上神臉色還要看人類臉色，最後居然還要看小小的地仙臉色！做的好是應該，做錯了就要受罰，為什麼，就是因為我不是從天界那個狗屁神池所生？”
    越說卜神越激動，額間的神識在紅黑臉色之間變幻搖曳，一春眯了眯眼，這是要入魔的征兆，神當是無欲無求，心懷蒼生，不念生死。一旦有了愛恨情仇這些情緒之後這些東西就像一個毒瘤在他們心中生根，讓他們變得偏執，最後入魔。何況卜神和魔物簽了契約，他自以為能靠神力壓製住魔物，可魔氣一旦入體隻會加重他的心魔。
    一春吐了一口瓜子：“你雖然說的言辭鑿鑿，也咬牙切齒，可我真的不能理解，神本來就是人需要才存在，不需要就不存在，別對他們要求太高，他們為了活命拆你的廟，推翻神像沒有錯，誰不想活？而你為了報複他們收留逃亡的李好，教他驅使魔物的法術，殺了修路的官兵，又讓魔物橫行鄉裏，讓胡家村的村民恐懼，最後又讓李好搖身一變成了抓魔的天師，又說他是卜神轉世，利用這點好感重新幫你建廟，可你沒想到這個李天師膽子越來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大，你殺不了他，也無法控製他，於是你冒險一搏和魔物簽訂契約。計劃將李天師除掉。十幾天前我和秋雲來到你的廟裏，你二話不說對我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其實你是為了掩飾你身體的不適，和魔物簽訂契約，魔氣入體的滋味不好受。我們的出現正好為你找了一個最好的借口，你把殺死李天師和他那些嘍囉的罪名全部都推到我們身上。還讓那些村民纏著我們驅魔，為了留住一春，甚至不惜一天殺一個村名，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留出時間布這個誅仙大陣。你這麼做，可不是為了演戲演全套要讓一春這個凶手伏誅，你要的，是他的身體！你的身子已經廢了，要是不能找到合適的身體你就會入魔。啟動這個誅仙陣需要一個活人血，誰呢？當然是天天抱著燕兒屍體坐在你廟門前的胡三最合適。我說的沒錯吧？”
    “你倒是聰明！秋雲！”
    陣中人一笑，一打響指變回原來的容貌：“你倒也不傻，不過我要是你可不會做這麼蠢的事，直接找幾個惡人給他們點銀子，讓他們宰了那些人完事，才不會自己給自己找事，和魔物簽訂契約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
    “那些看似忠良的好人都靠不住，何況那些惡人？”
    “那就找人再殺！這世上多的是人，而這世間最蠢的事就是把自己搭進去。人滅神，神誅魔，魔殺人，這九字真言你用的太死。我看你時間不多，去魔界吧，那地方不錯，我這身子比那三界之中獨一無二的半神穆一春差太多，你用不上！”
    卜神雙肩一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秋雲，你有沒有注意穆一春的左手？你知不知道他的手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此時，陣中秋雲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卜神笑的更加放肆：“那是以血為媒的驅魔禁術，是雲姬擅長的法術之一，他在胡家村所有的人村民身上都種下了血豆，魔物每殺一個帶血豆的人，血豆就會烙在魔物身上，魔物和我之間的契約就會被阻斷一點，殺到第九個人時我和魔物之間的契約就會徹底被阻斷，而他的法力也會隻剩兩成，如果他不能再魔物殺第十個人之前把魔物殺掉，你知道是什麼結果？會被反噬，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嗎？他會被那種疼痛折磨到想死，可他的半神之身又讓他又死不了，不僅如此他錯過那唯一的一次機會之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能殺得了魔物，我和魔物之間的契約又會再回來。而這個禁術的咒文是為了殺死魔物而存在，也就是說魔物不死他一日得不到解脫。所以，你明白意思嗎？我再告訴一件事，兩天前我就給魔物下了命令，今晚它殺的第十個人是金花！而一春就在金花家的柴房吧？”
    秋雲死死盯著卜神沒有說一句話，雙拳卻早已攥出血。他不知自己為何如此憤怒，也許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戲弄，又或者是這幅嘲笑的嘴臉太過讓人厭惡。
    “誅仙陣可以再布，可機會錯過就再也沒有，金花一死，我想什麼時候要他穆一春的身體都行，到時候我再殺了魔物，就可以告別卜神這個身份徹底解脫！半人，半神，這也就意味著，人，神，魔，我想殺誰都行！你以為就你聰明？如此重要的事我怎麼可能不調查好？這個誅仙陣連神都殺的了，何況你一個魔，有幸品嚐這誅仙陣的滋味你應該好好謝謝我才對！魔界左護法，秋雲！”
    秋雲輕拍手掌，清脆的掌聲帶出他毫不吝嗇的讚許，再次抬頭環顧陣法四周的血幕：“原來，這誅仙陣一早就是為我布置的，不過不知道卜神，你有沒有替自己選一個死法？惹了我的人都會死的很慘！”
    “是嗎？我還沒聽說過魔能殺神！”
    秋雲眼神一凝，雙眸中泛起一抹暗紅如同火燒一般：“那就讓你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