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一春安安靜靜的在樓下坐著，見劉季出來上前剛準備道歉，他卻伸出手掌拒絕道：“我從不喜歡別人向我道歉，凡是三思而後行，我從不喜歡跟不考慮就做事的人打交道。你是秋雲的朋友，這一次我不和你計較。”
    穆一春想了想：“你們人間的規矩，是不是打人就是……”
    “哎哎哎，你在這！趕緊的和我去後院！”秋雲急急忙忙從樓上跑下來連拖帶拽拉著穆一春就往後廳跑。
    後院，桃花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淡淡的粉色在蒼茫一片的雪地上被映襯的格外誘人。牆外的梅花被這一地的桃花搶去了幾分風頭。
    “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問完？”
    秋雲一指地上的桃花：“不是我不讓你問，實在是忙活不過來，這些桃花都等著我們去醃。我不是說過我們要去幫一個急需幫助的凡人？這些桃花都是春天才開，他花了很多錢很多人力物力才把這些桃花從南方運到這裏，要是今天之內不能全把它們醃完，他的銀子就會打水漂。你沒見他店裏一個人都沒有？就是因為那些食客吃不上桃花糕抱怨。要是在這樣耗下去，他就要關門，到時候他的妻子，不大的兒子女兒就都會被餓死。你忍心嗎？”
    一春彎腰撿拾起一朵放在鼻底嗅了嗅：“這個花的味道和他端給我的點心一摸一樣！”
    秋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桃花往缸裏一扔：“不重要，他房中擺的那點桃花糕吃完就完了，現在我們必須的抓緊時間！”
    一春沒說什麼，眼睛一閉，滿地的桃花像是被什麼力道牽引全部飛上天空，隨寒風盤旋，秋雲一見就急了，右手一揚，硬是生生的斷了一春的法力，讓這些桃花重回地麵。
    “你撿什麼懶？這樣做出來的桃花糕能吃嗎？”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不對，急忙改口：“你雖然神仙，但你在凡間，現在人間情況複雜，不能濫用法力。這些桃花必須仔細用手挑揀做出來的東西才能好吃。他才能有客人，妻子兒女才能得救！這些桃花雖多，但並不是每個都能用，要挑選那種正在打朵還沒開花的桃花苞醃製才能好吃，先挑花，然後我再和你說。”
    一春看著自己麵前兩口深咖色的水缸，又看了看滿院的桃花彎身拾撿，按照秋雲吩咐的挑選隻打苞的小花，一春的動作很慢，秋雲挑四五個他才能挑一個，每一朵桃花拿在手裏總是要反複看上四五遍才把上麵的灰塵沙子清理幹淨才放到大缸裏。明明一個動作單一反複的活，卻在一春這慢吞吞的節奏感中帶出了幾分美感。
    秋雲偶爾也會停下來看他幾眼，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笑意帶著幾分愜意和舒服，雖然想催他，但每次張口，秋雲總會忍不住又多看他幾眼，明明是一個很簡單挑花瓣的活，可在他專注的神態卻總會讓你覺得他是在做一件多麼了不起的大事。不忍心吵擾。
    “你在天界都幹些什麼？”
    “什麼也不幹。”
    “天界有什麼？”
    “白雲，房子。”
    “沒有花嗎？”
    “有，但並不是每個神仙都有資格看。”
    “你喜歡花？”
    一春淺淺一笑，緩緩點了點頭：“人間的花無論你是什麼人，是窮還是富。大家都有看的資格。”
    秋雲伸了個懶腰：“趕緊吧，弄完這三缸，我還要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翠坊！”
    “翠訪？你不是說帶我去神廟？”
    “神廟好找，翠坊不好找。”
    一春將半桶蜜倒入缸中攪拌，依舊是慢悠悠的動作：“我們就此別過。我不想去翠訪，我隻想把神廟修繕好，回天界。”
    秋雲想了想什麼也沒多說，幽幽歎了口氣，眼見一春沒有理會，他又連續歎了幾口氣，一春有些疑惑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盯著自己，不由道：“你不舒服？”
    臥槽！嗓子都咳爛了你才問我舒不舒服？秋雲壓住心頭的抱怨，笑笑擺擺手：“沒事。”
    一春哦了一聲，繼續拾撿桃花。不按套路出牌的反應讓秋雲尷尬的連續重重歎了幾口氣，一春再次轉過頭看向他一臉不解：“你是不是不舒服？”
    “……”
    “我有心事！”
    “心事？”
    “我帶你去翠訪，其實是因為我的私事，我喜歡裏麵的一個女子，可她是人，我是仙，雖然知道不會有結果，但這份相思壓得我心裏難受。我想告訴那女子我的心意，再徹底斬斷這份感情。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
    一春終於停下他慢悠悠攪缸的動作將木棍一推：“既然喜歡那就去追。”
    “可我是仙，她是人，這段戀情就不應該開始。代價太過沉重。”
    一春盯著缸中自己的倒影，神色閃過一絲黯淡後又變得堅毅：“你既然想覺得不應該開始，就不要去向她告白。如果你真喜歡她，就不要顧慮。”
    “但是……”
    “我娘說，她遇到我父親之後才真真正正覺得自己活著，與其虛度冗長看不到盡頭的一生，不如瀟瀟灑灑的活一次。我雖然不知道那是種什麼力量能讓我娘放下和舍棄，但我覺得那一定是這世間最美好強大的力量。它不可以玩弄和褻瀆，需要認真對待！”
    秋雲沒有想到一春會說出這種話，語氣中的理想主義帶著分倒牙的酸澀，可偏偏那人說的義正言辭，總讓你找不到地方吐槽和嘲弄，秋雲輕咳兩聲：“上神教訓的是。”
    嘴上雖然服軟，但心頭卻還帶著不爽，這人哪裏有不食煙火的神仙樣？簡直比清流還煩人。
    “我陪你去翠訪！”
    “啊？”
    這剛把自己教訓完，轉頭就說要陪自己去翠訪是怎麼回事？
    “我陪你去，你會有勇氣……吧？”
    這句話一春說的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散了，尤其是末尾的一個不確定的吧字已經被風吹得聽不出聲，低頭中所帶著的羞澀和局促和亂轉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像個要出嫁的小姑娘。
    秋雲忍不住笑出聲，一春臉頰一紅：“你要是嫌棄就作罷。”
    “不是，我隻是意外，你會這麼扭捏，還會同意讓我去告白。”
    “凡是總有一個開始，我不是扭捏，隻是有些不適。我很少和人說話，也很少有機會幫人或者陪別人去做什麼事。我被人拒絕慣了。”
    “萬一，我真和那女子結合，上神可願意罩著我這個小小地仙？”
    一春點頭輕聲答應。
    “上神，你可聽清楚我剛才說的話了？不能做到的事就不要輕易說出口！”
    “我會幫你！”
    “為什麼？咱兩不熟。”
    “對我而言，很熟。你要真和那個女子兩情相悅，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幫你們。”
    秋雲還是不解：“為什麼？”
    一春想了想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你值！”
    值？秋雲摘下落在一春發間的桃花瓣：“上神這句話，我會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