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陌上公子顏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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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難得放晴的天空下起了小雪。
每逢今日,風臨皇朝家家戶戶都會到最近的寺廟內親自點上一炷香拜祭,祈求來年五穀豐登、家和睦隆,有條件的人家會備好一塊塊蒸糕,沿途發放,聚聚福財,每家每戶少不了讓自家子女帶一縷絡子伴身,待到晚上,遊街逛市,若是有心儀之人,就將絡子贈於對方,且對方也回贈絡子,那便是成了,兩家可結秦晉之好。
京城外青山寺,香火鼎盛,上香之人絡繹不絕,尋常時間都是煙火繚繞,更不用提今日了。
風祭川一手撐著把四十八竹骨紙傘,傘麵上繪著寒梅白雪,間中一隻藍蝶飛舞,沿著青山寺後山小徑往寺門走。這個時節,草木蕭索,枯草衰葉倒伏,曲折蜿蜒的路上堆著昨晚剛下的雪,十分不好走,更不用提這荒無人跡的深山野林。
寺前,不少的僧人拿著掃帚清除殘雪。遊人來去匆匆,手裏提著祭品,香煙嫋繞。小沙彌對著風祭川合十一拜,道:“長老近日知曉殿下登門,特地吩咐般若在此等候!”
“勞煩小師傅了!”風祭川合上傘,進了門,隨著小沙彌前往弟子禪房。
風祭川的目光在屋外的池中停留了一會,淡淡開口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青山寺的聖蓮,由建寺的曇華大師所栽,無論使了什麼法子,就不見花開,迄今千年間,無人可觀。據寺中留存的手紮表明,聖蓮花開,必有神兆。
風祭川年幼時不受寵,端玉居偏安冷宮,再加上一雙不詳的紫眸,怕衝撞了佛門,愣是在離京前都沒踏進青山寺一步。後來改頭換麵,抹去一切身份重新開始,手上染血,即使聽聞傳言,也不放在心上,回京至今,也沒有上門求證,也是不知道這聖蓮竟然抽枝張葉,碧綠的,溫潤如玉。
“殿下倒是好眼力,這聖蓮若不是得了碧央公子之血灌溉,也沒個出頭之日。”小沙彌涉世未深,身邊之人多是良善之輩,耳濡目染之下,極為尊崇聖蓮,牽扯上這原因,難免會為人說好話。幸好小沙彌當時也沒有轉頭,否則,風祭川那難看無比的臉色絕對是讓人嚇軟了腿。
風祭川要不是被道衍一封信給弄上山,早就不知道人去了哪。
她真的是沒有料到,會在此地遇上這男人。
道衍所住的禪房離聖蓮池不遠,正巧是當年曇華大師悟道之地,門外種著顆玉蘭樹,光禿的枝幹等到春來時,又是另一種美景。風祭川可沒心情觀賞,眼神落在小亭子裏的男人身上,向來不動聲色的臉上出現了縫隙。
風祭川根本來不及咽下因心緒難寧上湧的鮮血,沿著唇角流出的血跡殷紅,倚在池壁上,堪堪穩住身形。
“殿下……殿下……你怎麼了?”小沙彌聽見背後的掉落聲,急忙扭頭,跑著到風祭川身邊,帶著哭腔問。另一側,長眉白發的老僧一聽,慌張起身向對麵的年輕男子道歉,說:“怕是道衍師兄的貴客到了,公子莫要見怪!”
“主持。”哇的一聲,小沙彌哭得稀裏嘩啦,身子抖得一顫一顫的。“能不哭嗎?我又不是死了!”風祭川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跡,抓著石欄的右手根根青筋暴起,支著身子站起來,看起來尚且不狼狽,臉色卻滲人的慘白,全無血色。
風祭川素來端穩沉靜,少有像今日這般失態,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大的麵子,能讓這個妖孽如此心神動蕩。
道衍自然是猜不到風祭川與那男子的關係的。
流年輾轉,斷了聯係的兩人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相逢。
那句諾言,終究是謊言罷了!風祭川再度咳出了聲,心口絞痛,靠著石欄處半倚著身子,終是半斂著眸子。
“殿下,你是那家的殿下?這般醜模樣,抵不上紫薇殿下十分之一!”男子身邊的書童撇著嘴說道,一臉憤懣。
青山寺主持可不敢如此說,縱然風祭川十幾年來不曾登門,但極為禮待,連他都耳聞不少,連每年少有的敬亭飄雪都勻出去泰半,就說這次,一接到她上門的消息,立即讓人準備禪房,親自領著幾個看重的弟子灑掃,顯然來曆不凡。
風祭川素來聽慣了這些,也不去爭辯什麼,反而令另一個女婢誤解,嬌斥道:“那裏窮鄉僻壤出來的鄉下小子,這般弱不禁風,怕不是染上肺癆罷。真是這樣,主持還是趕緊攆人走為上,免得傳給別人!”
主持臉上一僵,皺起的眉能夾死一隻蒼蠅。要是平時也就罷了,可風祭川可不是什麼尋常香客,光憑道衍親自下帖邀人上門做客這一點,要是出了事,打得還不是寺裏的臉麵,隨即不免生了些微言。
在這尷尬至極的情況中,道衍的一句話,就像是在平靜的水麵投下一顆石子一般震驚眾人!
“殿下,你怎的來了?驚嚇老衲了!”
風祭川依舊那副沉思的模樣,接了話頭:“尋我來何事?這般急匆匆的,還特地遞了正貼,倒是少見的很。”
“前段日子傳來消息,一則殿下要的東西已有了眉目,過段時日也該有定論了。二則硯書宴也近了,此等大事該好好籌謀一下。”
“說的也是,依前例來說,我朝也該有十幾張靈玉貼,這等盛事誰也不想錯過,自是應好生選拔一下,怕的就是沒個分寸,平白讓人看笑話。”
“蘇若珩。”
風祭川掀開眼皮,突然間叫了一聲,竟是讓那個男子回過頭,兩人目光一對視,在旁人眼裏頗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勢。
可風祭川的態度極為詭異。“人比花嬌,當真無雙色!怎麼,紫薇那孩子比得上你那心尖尖,不怕子凝姑娘生氣!”
明擺在台麵上的嘲諷,不像是風祭川的處世之道。
男人看起來年歲不大,衣著一襲白色的深衣,腰上係著的玉佩與絡子倒是讓風祭川的目光一滯,抿著唇不說話。但論起來,此人的樣貌真真是世間少有。遠山清冽的眉,眼曜墨若玉辰,瀾澤靈韻,挺修雪峰,唇似蓮容般白,薄涼,容顏玉神,傾顏絕世。身姿修長,內有傲骨,外顯容止汪洋,清凜尊貴。
倘若國師在場的話,恐怕就得跳腳,直嚷嚷蘇若珩這個老男人,又在禍害別人家的姑娘。隻是,這對象是風祭川就不容易上鉤了。她眼界高是高,也見過不少美人佳公子,能讓她一眼就自慚形穢的也沒幾個,蘇若珩更是其中翹楚,可順著杆子爬那就不必了,風祭川心裏比誰都清楚蘇若珩的真實性子,若非必要,她寧可選擇開罪他本人也不會動此人的軟肋。
何況,她需要嗎?
講起實話來,她與蘇若珩之間確實有點關係,而且關係還不小。
但這絕不是她想見到的場景。
有些時候,能糊塗些何嚐不是件好事!
他的心上人,不是她!他的心上人,在世人眼中,與她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依舊記得,初見他那一日,陌上公子顏如玉,桃花開了一地,芳華爛漫,讓她整個世界得到了上天的眷顧,看見了光。
求之不得,愛而不得,我們這一生,或許就是要被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