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你是第一次到擎嵐郡吧？”令元問道。
    張舒然“嗯”了一聲。
    令元笑了笑道：“我們兄弟兩到郡上的次數也不多，一年也就那麼三四回，不像康子，因為采買藥材，時不時就往郡上去。”然後令元摸了摸後腦，有些後知後覺地接著道：“誒，好像我們以前都沒有見過你，你這也是第一次到四裏亭吧。”
    張舒然又“嗯”了一聲。
    令元微微張了張口，好像預料到自己即將有重大發現一樣，睜大眼睛看著張舒然問道：“舒然，我說你該不會前幾日才第一次見到康子吧？”
    張舒然想了想，又用餘光瞟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字康，見對方麵色平靜，她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令元不知為何，得到這個答案後，原本就喜悅的心情更加洋溢了。
    張舒然看著令元滿麵掩飾不住的笑意，一時有些摸不透對方為何作此反應。可是她仍舊相信少說話少犯錯的原則，沒有因為自己的好奇而提出疑問。
    令元有些出人意料地直起身子，膝蓋頂著木板，爬到了張舒然身旁，挨著對方的肩膀坐了下來。
    張舒然倒不是在乎這點男女之嫌，在現代她也和交情不錯的異性朋友摟過抱過，可是當她感受到這個初次見麵的男子湊到自己身旁時，還是周身有些不舒服。這位兄台，咱倆好像還沒有熟道這個程度吧。可是，一想到剛才這個人對自己的善意，她也不好得移開身子，以免駁了對方麵子。於是她決定采取敵不動，她就不動的策略。隻要對方沒有進一步過分的舉動，兩個人隻是坐著簡單地聊聊天，那姑奶奶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
    見張舒然紋絲不動地坐在原來的位置。字康眸中劃過一絲冷意及不屑。果然是個全然不顧禮教的女人。
    張舒然沒有注意到字康眸色的變換，可是不知為何，她還是感到空氣中傳來一陣涼意，身子微微顫栗了一下。
    而一旁的令元絲毫沒有留意到二人的異樣，接著自己的剛才的話繼續說著，聊到自己第一次去郡上的經曆，聊到自家院子裏養了多少隻雞鴨，聊到自己娘親怎麼時常埋怨他們兄弟不像康子一樣聰慧。張舒然手持沒有吃完的饅頭，在一邊默默地聽著，時不時“嗯”兩聲，前麵趕車的令寶偶爾插上幾句，補充令元說的一件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
    “我跟你說呀，你別看康子這小子經常冷著張臉，其實他呀就是麵冷心熱。你別看他小小年紀，可是咱們亭裏就他醫術最高，平日我們鄉裏鄉親的身上要是有個小毛小病的都是找他醫治。他也不多收銀錢，每次就幾個銅錢。我娘就經常說，就靠那點錢康子和他娘怎麼過活呀，所以受過他幫忙的人家一般都會隔三差五地送些雞蛋、野味到……”
    “夠了。”字康毫無預兆地打斷侃侃而談的令元，臉上的神情很是不悅，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他本就討厭別人談起他家生計，特別還是在這麼一個毫無幹係的外人麵前。一時有些氣惱令元，這個不管見了什麼人都止不住的話癆子，朝對方冷冷瞥了一眼。
    令元見字康難看的表情，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一隻手捂住了嘴巴。
    張舒然此刻並不在意冷下臉的字康和收住話匣的令元。她現在的思緒都纏繞在了剛才令元的那番話上“隔三差五地送些雞蛋、野味”。她微底下頭，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在字康家住下的時日，從她醒來至今也有十多日了，但是哪天她的飲食不是白粥加鹹菜，哪怕是她還病重的幾天，也未曾見過一個雞蛋，或一條肉絲。轉念又想，昨天她不是親自在正廳裏熬粥了嗎？那的確是一鍋沒有添加其他任何食材的稀飯呀。瞬間，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正廳中，一個個蒙著布料的物件。難不成那下麵的都是食物？又回憶在她熬好粥後，字康叫她回屋時義不容辭的語氣。該死，她之前竟然還為那個少年家裏拮據的條件，產生過一絲憐憫。張舒然緊緊咬了咬牙，看著握在手裏的半個饅頭，好像是在和自己置氣一般，她拿起饅頭便大口大口地啃食著，全然不顧一旁看得有些錯愕的令元。
    因為吃的太快，喉嚨又幹，張舒然快速咀嚼了兩口後就被嗆到，她忍不住咳嗽出聲，一邊用一隻衣袖遮住嘴部，難受得眼角都浸出絲絲淚光。
    令元看著張舒然難過的表情，毫不猶豫地伸過一隻手，幫她輕輕拍撫著後背，他突然覺得手下的身子要比一般男子的柔軟，還在輕微的顫抖，心中頓生憐惜。他試圖安撫道：“慢慢吃，不夠我包裹裏還有五個饅頭呢，要是不夠，全給你都可以。”他以為張舒然是餓得慘了，才會那麼狼吞虎咽，略帶責備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字康。
    前麵趕牛的令寶一聽自家哥哥這麼放話，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那五個饅頭可是娘昨天晚上親手揉麵做的，是給他們兄弟二人今天路上吃的，要是都給了別人，那他們豈不是得自己掏銀兩買吃的。他無奈，隻是默默歎了口氣。
    張舒然一邊還在輕微咳嗽，一邊抬起空閑的那隻手，搖了搖，示意令元，自己不再需要她的饅頭。
    字康冷冷地看著對麵的二人。在看到令元伸手撫上張舒然脊背的時候，他的身子竟有一時本能地想要走過去，坐在二人之間，將他們隔開。可是一刻的猶豫便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女人真的會在乎自己的名節嗎？恐怕是他多慮了，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