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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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行人回到泗裏亭時,天色已經大黑。土路上沒有燈光,隻有路旁的院子裏透出搖曳的燭光。
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跟隨其後的兩名壯漢也停了下來。男子低下雙眸,思躊了半刻後,抬頭看向虎子道:“這樣吧,今晚你把這姑娘帶回你那。”
張舒然雖然現下已經頭昏腦脹,然而當她聽到要被這個陌生的男人帶回去時,還是力圖大聲反抗,可惜嘴巴裏堵著布條,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虎子看了眼麵前這個麵露驚色的女人,為難地回道:“大,大哥,這,這不太合適吧,這要是給亭裏不知事的人知道了,還不以為我強搶良家婦女,把她給怎麼了呢。”
中年男子打斷他道:“你也知道,無論是我那還是梁子那,都是上有老父母和兄嫂,要是把她帶回去,一時半會兒怕和他們解釋不清,況且我們那兒都沒地兒給她睡。”
虎子抬起手,撓了撓頭,想起自己家有一個空柴房,才點頭了點頭。
於是兩個漢子把張舒然架到了一個四間房子圍成的院落裏。院子正中是一個加工穀物的石磨盤,一間房子的牆上掛著幾串兒晾幹的粟米。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從西手的房裏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情景不安的問道:“你們這是幹嘛?怎麼把人給綁了?”
“娘,王蒙哥有事請要問她,這事兒你就別多問,趕緊進屋休息。”虎子答道。
老太太狐疑地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穿著怪異的女子,然後又看了看自家兒子身後那個麵色如常的中年男子,便回了屋。
虎子和梁子把張舒然帶進了一間寬大的屋子,屋內昏暗,但張舒然仍舊可以借著門外射進來的月光看清屋裏東西的輪廓。屋子裏空空蕩蕩,隻有靠窗的屋角旁放著四五堆木柴,一麵牆壁上靠著一把鋤頭和一個耙子。
虎子和梁子把張舒然拉到了柴堆邊,讓她坐下。
中年男子看著張舒然,淡淡地道:“姑娘,今晚就讓你在此委屈一晚,你好好想想我今日問你的那幾個問題,明日早上我再過來。你老實交代,大家都好做。”說完便轉身走出了房門,虎子和梁子也準備跟上。
張舒然連忙用已經被捆綁起來的雙手拉了拉虎子的褲腳。虎子轉過頭看向她,問道:“幹嘛?”
張舒然嘴裏隻能發出“嗚嗚”聲。
虎子才蹲下身,拿下了塞在她嘴裏的東西。
“能不能,能不能給我點吃的。”張舒然有氣無力的道。
“嗬”虎子失笑道:“姑娘你是被抓來的,不是被請來的。等明天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我們自也不會為難你。”然後又把布條塞回張舒然嘴裏,站起身,和梁子一起離開了房間。
木門被“啪”的一聲關上了。
張舒然坐了一會兒,覺得身子酸軟,便躺到在地。先前她驚惶無措,並沒有明顯地感覺到腳上的疼痛,但是現在夜深人靜,雙腳上被磨破的水泡仿似突然加倍的灼熱。
張舒然緊咬下唇。她又累又餓,眼下隻想休息,不再去想逃離之事。她閉上了雙眼,想要試圖睡去,可是周身的酸脹疼痛,叫其難以入睡。不知道輾轉反側了多久,張舒然的呼吸才變得平緩。
皎潔的月光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伸進了木格窗戶的空格間,然後一個深色的身影從窗台處縱躍下地,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身影走到側臥在地的女子臉旁,用墨黑的鼻頭嗅了嗅女子的鬢角,然後在女子身邊的空地上安靜地趴下。透過窗格的一縷月光照射出它背上灰褐色的絨毛。
第二日清晨,虎子一人走進自家柴房。他見昨夜帶回的女子還閉著眼睛,就走到對方身側,用腳尖輕輕的推了推她身子。可對方卻沒有反應。他蹲下了身子,抬起一隻手在女子的臉上拍了拍,對方還是沒有反應。他見狀不妙,急忙朝屋外跑去,在屋門口和中年男子撞了個滿懷。
“慌什麼?”中年男子不滿道。
“大哥,她,她醒不過來了。”虎子連忙解釋道。
“誰醒不過來啦?”男子疑惑地問道。
“她,就是昨天綁來的那個女的。”
男子臉上瞬間閃過驚色,趕忙推開虎子,走到了張舒然的身邊,蹲下身,用單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見對方仍有呼氣,這才舒了一口氣。他看見張舒然通紅的麵頰,用手背探了探,心道不妙,這人身上高熱,要是不及時醫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本來隻想帶人回來問話,可萬萬不想弄出人命。
他沉思了半刻,然後轉頭看著不知所措的虎子,憤憤道:“叫你看個人你都看不好。”
“我……”虎子試圖解釋,卻一時找不出什麼為自己辯白的理由。
中年男子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把她鬆綁,我去找人來幫她看看。”
中年男子出了院門後,匆忙往亭西走去,行了一盞茶的功夫,來到了一戶人家,這家院子的布置和虎子家的相似,隻是院子裏還養了幾隻雞仔和一條土狗。
“王蒙過來啦。”一個老婦看見中年男子便笑咪咪地道,她一手拿著一個竹編的簸箕,另一隻手從簸箕中挽起幾顆穀子灑在地下,雞仔們紛紛上前搶食,不時發出“唧唧”的叫聲。
“是,嫂子,那個,字韓在嗎?”中年男子道。
“在,在,”婦人轉頭朝東麵的那間屋子喊道:“字韓,你四叔來啦。”
不一會兒,東屋裏走出了一個少年,對王蒙不無玩笑地道:“四叔,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個大忙人給吹來了?“
中年男子扭頭看了眼仍在喂雞的老婆子,猶豫了片刻,還是壓低聲音把事情給簡要地說了一遍。
聽完後字康心道:難道那個瘋婆子給四叔抓了?這本不是什麼多麼出乎意料的事情,那女人本來就舉止怪異,這個檔口來到亭裏,必定會引起旁人對其身份的猜疑。
字康沒有向王蒙透露自己曾經見過那名女子,隻是平靜地道:“那我就和四叔去虎子叔那看看。”
不一會兒後,王字二人便來到了關閉女子的屋間。
虎子在王蒙離開不久後便解開了捆綁在女子手腳上的麻繩,也拿下了堵在其嘴裏的布條。
雖然此刻張舒然全身上下遮掩身子的衣物都已經汙漬斑斑,頭發還粘有灰土,遮蓋了半邊麵頰,整個人狼狽不堪,但因為她那一身大大與眾不同的打扮,字康還是一眼就能認出她,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他走到張舒然身旁蹲下,伸出一隻手,輕輕撩開了她遮蓋了半邊臉的烏發,看到那張燒得通紅,滲出點點汗珠的鵝蛋臉,心中不覺微微顫動。可他轉念又想到兩日前眼前這個女人莫名其妙潑了自己一身濕,還出言侮辱,他撩開女子發絲的手指不禁握緊成拳。
這期間王蒙和虎子都站在字康的身後,沒有察覺到他神情上微弱的變化。
字康心中不忿腳下的這名女子,但轉念又想,雖然他對這名女子並沒有心生憐憫,但是如果見死不救,知事的旁人會以為他不仁不義,倒不是說他有多在乎旁人的眼光,隻是這麼小的一個亭,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他開始查看女子的病情。
先單手把了把對方的脈搏,發現其脈象超快,而且自己指尖觸及女子皮膚之處傳來灼熱。他記得王蒙和他提及,眾人在發現這女子時,她左手杵著一根樹枝一瘸一拐地想要逃離。他移到張舒然腳旁,抬手順著她的膝蓋捏到她的腳踝,動作甚是粗魯,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待他的手指按到腳踝時,張舒然出於身體本能地呻吟了一聲,聲音微弱,但因為在場每個人都沒有出聲,所以還是傳到了三人耳中。字康本想擼起女子褲腳進一步查看,可是這個女人的衣服不像常人穿的那樣,褲腿和足衣連成一體,根本叫人無法查看。字康頓時火氣上湧,覺得這個女人甚是麻煩,又想到她在河畔邊對自己的侮辱之舉,抬著張舒然腳的那指手又再一次使上力氣。女人又呻吟出聲。
“她怎麼樣了?”王蒙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地問道。
他和虎子二人子隻能看見字康抬起女子的腳踝查看,但並沒有察覺其手指上力道的變化,以為是這女人病的厲害,才失聲叫出了聲。
字康轉頭回道:“她沒有大礙,就是身上發熱厲害,可能腳也給崴了,隻要及時退熱,休息幾日就行了。”字康在說出此番話時,並無隱瞞之意,他自然不知道張舒然已經整整餓了兩日,腳底還有創傷。
虎子忙問道:“那,那現在怎麼整?”
字康好似有意無意地環顧了一圈屋子,故意微微搖了搖頭,道:“虎子叔,你這不適合養病,我家有間幹淨的空房,原是大姐的閨房,可自從她嫁人後,就沒有用過。”然後頓了頓,一副猶豫不決之相。
“康子要是不嫌麻煩,就先帶到你那去,待到她好轉我再過去看她。”王蒙道。
字康麵色故作為難,心下卻是想要掩飾自己想要把這個瘋婆子帶回家去好好收拾的真實意圖,道:“這,這…就怕我娘…。”
王蒙接了話,意味深長地道:“康子,你就算幫四叔一次,你說我一個亭長,抓了人回來問話,本也是為了亭裏人好,可事情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如果人出了什麼事情,要是傳出去,我也不好向上麵交代。”
字康故作思索道:“那,那好吧。”
虎子和王蒙正準備上前去把躺在地上女子扛起,送到字康家。卻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身高不到六尺的少年,居然蹲下了身,將女子雙臂搭過自己肩頭,背了起來。
康子背起張舒然後頓感後悔,心下嘀咕,這瘋婆子還真是沉,早知道就叫虎子叔和四叔送到自家院落了,自己這又是何苦呢?可是眼下都把人背到背上了,那也不便再叫身邊二人幫手了。
其實自王蒙和康子進屋後,張舒然便已經醒來,隻是眼皮沉重,難以睜眼看清四周,可是仍然可以聽到周圍的動靜。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在她混混沌沌的腦子裏回蕩,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聽到過,隻是是不由感到心安。當她被字康背到背上時,她感到身下靠著一個堅實的身體,心中便又毫無防備地停止了思考,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