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一杯酒  第一百零七章 又逢中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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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日的腳程就到皇城了,士兵們紮好營帳,早早進帳休息。李半非貪那秋涼,仰躺在營帳外的古樹上,折了根桂枝在嘴裏咬著。
    薄絹般的烏雲慢悠悠飄過,清輝散落,他眯起眼睛,透過重重枝椏看那天心月圓。晚風拂過,夾雜著衣袍擦過枯藤枝椏的微弱聲音。
    待來人走近了,他勾起一點笑容,單手枕在腦後,轉過頭慢悠悠道:“都說我明早就到了,這麼等不及?”
    樹下的司澤之揚了揚手中的食盒,笑道:“今日八月十五,是你生辰。”
    “虧你每年都記得,早知道我該今天趕回去的。”李半非一怔,翻身跳下來,和司澤之一起席地而坐。
    食盒打開,兩盅白瓷瓶裏飄出醇厚的酒香,李半非驚喜道:“喲!這不是你私藏的桂花釀麼?之前怎麼跟你討都不給,今日竟舍得拿出來了?”
    司澤之沒有回答,隻是笑道:“你若是今天到了皇城,怕是沒功夫和我在這喝酒了”
    “嘿嘿,再怎麼著,我也得拽著你出去小酌兩杯”李半非拾起盒裏的兩個酒杯,擱在蓋子上斟滿,“又一年,真快。”
    “是啊。”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李半非端起一杯,遞給司澤之,揶揄道,“想我沒有?”
    司澤之笑而不言,去接李半非遞來的酒盞。正當李半非覺得他會說些別的話時,司澤之卻輕輕“嗯”了一聲。
    文臣抬眼看著他,一雙桃花眼裏瀲著深沉。李半非一愣,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
    杯中佳釀泛起漣漪,一圈圈蕩開,在簷口搖搖欲墜。
    兩人都是一怔,李半非反應過來,訕訕鬆開手,輕咳一聲,另一隻手舉杯道:“先……碰一個吧……”
    白玉酒盞相碰,李半非仰頭一口灌進去,燒過喉頭心上。指尖摩挲著空酒杯,低聲道:“其實……我有話想對你說,但這會兒不是時候。”
    李半非暗下決心,待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待九州重歸繁華,無災無難。那個時候,他會將那些風花雪月的情緒,統統告訴司澤之。無論答複如何,無論結果如何,他一定會告訴對方。
    司澤之定定看著他,慢慢彎起眼睛:“你此刻若是不說,就再也別說了”
    李半非一愣:“我……”
    司澤芝放下手裏的酒杯,起身負手背對著他,朝皇城的方向慢慢踱步。那裏不見星子,唯有極玄極深,如同墨色的夜幕。
    “說來也巧。”
    良久,司澤之歎道,“我們想得也許是同一件事。”
    李半非看不到司澤之的表情,這句話裏帶了絲笑意,含意卻曖昧不明。酒勁兒似乎上來了,他覺得頭暈目眩,口幹舌燥,隻能緊盯著文臣的背影,結結巴巴道:“你……你知道我……”
    話沒說完,靈台傳來一陣波動,李半非聽到了微弱的馬蹄聲,是從皇城的方向傳來的。他覺得奇怪:這麼晚了還有人出城?
    司澤之輕聲道:“來得太快了。”
    越過重重枯枝矮叢,李半非看到了零星的火光,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聽到了鐵甲與劍鞘相撞的聲音——數百手持火把的精兵,還有幾位修為甚高的人皇貴族,正朝著他們趕來。
    李半非微微皺眉,看向司澤之:“出了什麼事嗎?”
    司澤之慢慢回過身,月光勾勒出他的輪廓,雙眸映著清輝,比平日更添幾分悲憫,嘴角卻掛著一絲譏諷。他垂眸瞥向李半非,一字一頓道:
    “天帝駕崩。”
    李半非用了幾個瞬息去理解這四個字的意義。他睜大眼睛,雙眸驟然緊縮,啞聲道:“不可能……”
    司澤之輕輕笑了,溫聲道:“我何時騙過你?”
    李半非愣了一會兒,猛地站起來,上前扳過司澤之的肩:“什麼時候?!”
    “今晚。”司澤之嗓音冷淡,“有人進宮行刺。”
    天帝的安危是最大的事情,今夜出了這樣的事,為什麼自己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司澤之又為什麼會若無其事得出城來與他對飲?
    “你……”
    馬蹄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怒吼與聲討。衝天的火光之中,李半非急切地看著司澤之,想從他臉上看出玩笑的痕跡,可文臣此刻麵無表情,如在朝堂上陳述策論一般,雲淡風輕道:“奸臣出逃,五府欲將其捉拿歸案。”
    馬蹄聲在數十丈外停下,林外有人朗聲道:
    “賊子司舟!現破軍已經臨近皇城,加上城中五府,汝已無處可逃!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李半非聽出了說話的人是道法統領柏延榕,忙上前幾步,將司澤之擋在身後,喊道:“柏統領,這其中定有些誤會!”
    “李司馬?您沒收到傳信麼,怎麼還庇護這個小人!”
    疾風掃過,柏延榕已站在二人麵前,他提劍直指司澤之,冷冷道:“鐵證如山,如何說是誤會?”
    李半非還欲替司澤之解釋,喉間卻一陣冰冷,身後的人貼了上來,手中的折扇剔去扇麵,隻留下十三根薄如刀刃的扇骨。李半非眼裏盡是不敢置信,喃喃喚道:“……司舟?”
    隻要一句話,隻要司澤之說一句否認的話,他一定會相信他。
    “送信的人被我殺了,消息自然傳不到你手裏。”司澤之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李半非怒道:“別說胡話!你怎麼會……”
    一陣尖銳的疼痛,鮮血順著脖子緩緩留下,再用力幾分,便能致命。
    “還沒看清現實麼,李觀?”司澤之的聲音依然溫和從容,可話語卻讓李半非渾身發冷,“天帝駕崩,弑君的人,是我。”
    “司舟!你瘋了不成?!”
    李半非催動心府,想睜開對方,可運氣的一刹那,他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視野漸漸模糊,眼見就要朝前倒下去,被扇骨割下頭顱,卻被司澤之往後拽了一下,靠在了他身上。
    “你……在酒裏……放了什麼?”李半非強撐著一點清明,咬牙問道。
    “李觀,我從未騙過你……”
    司澤之從背後環住他,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兩人保持著一種詭秘的親昵,在意識混沌之前,李半非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司澤之毫無感情的叮囑:
    “但從今以後,莫要再信我。”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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