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柏淵澄洗漱完，看到柳景明伏在案前看書。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到柳景明背後，俯身瞧了瞧：是一卷詳解骨胳的書。
    畫像上的關節穴位注釋得極為詳細。柏淵澄在道法也學過不少關於督脈穴位的東西，可跟這書上講解的相比，實在是滄海一粟。
    他來了興致，問道：“這是哪位前輩寫的？書局裏買得到嗎？”
    柳景明往旁邊挪了一些，輕聲道：“是我幾年來積累的經驗之談。”
    “厲害啊。”柏淵澄驚訝地看了看柳景明，又看向那卷書，“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
    柳景明正欲將書遞給他，肩上卻一熱，他愣了一下，一動也不動，任柏淵澄伸手來翻桌上的書。
    “改骨可不是輕易能學會的。我隻是有點好奇，隨便看看就行。”
    柏淵澄將下巴擱在柳景明肩上，一邊翻書一邊歎道：“你懂得還真多啊……”
    柳景明輕咳一聲：“淵澄……”
    “嗯？”柏淵澄偏過頭看他。
    “……太近了。”
    柏淵澄眨了眨眼睛，心裏有點納悶，卻還是乖乖拉開了些距離，疑惑道：“藍軒跟你勾肩搭背的時候你都不說什麼。”
    “他也沒有那麼近啊。”柳景明扶著額頭。
    “哎，真冷淡。”
    “你最近都跟藍軒學了什麼話？怎麼越來越……”
    “怎麼？”柏淵澄一挑眉。
    柳景明頓了頓，誠懇道：“像個熊孩子。”
    柏淵澄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柳景明抗不住，笑著哄道：“霸氣的熊孩子。”
    熊孩子哼了一聲，還是盯著柳景明看。後者心裏琢磨要怎麼給他順毛，卻聽他道：
    “你平時看別人是先看骨頭嗎？”
    柳景明一愣，快速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你跟我說話的時候，會不會像是在和骨架說話？”
    “那倒不至於……出於習慣，第一眼會看眼睛，然後是五官，接著視線就集中在前額不動了。”
    柏淵澄皺眉道：“那能看出什麼？”
    柳景明看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一身骨相，具乎麵部；一身精神，具乎兩目。就這麼掃一眼，也能看出不少東西。”
    “所以你跟我說話的時候才會避免和我視線相交麼……”柏淵澄沉吟道。
    柳景明笑著不說話：雖然不是同一回事，還是讓柏淵澄誤解下去吧。
    “照你這麼說，臉之外的地方不就白長了？”
    柳景明搖頭道：“如果隻看麵相，得出的結論並不全麵。若真要審人之性命，還要縱觀全身骨節之法，察皮膚之理。而且想看出些東西，就要集中視線去看，神色會顯得冒犯。所以除了雇主，我盡量避免看人骨相。”
    柏淵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是怎麼記下這麼多東西的？”
    摸死人的骨學來的……柳景明當然不會說實話，隻是笑道帶過：“看得多了懂得就多了，熟能生巧爾。我也一直苦惱沒機會研究活人……”
    柏淵澄眨了眨眼睛：“你眼前不就有一個麼？”
    柳景明愣了一下，猛地抬頭。柏淵澄讓他的眼神嚇了一跳，遲疑道：“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
    從第一眼看到柏淵澄，柳景明就知道他生了一副極好的骨。之後相處的過程中，他盡量忽略這一點，不用探究的眼神去看對方，可今日竟被柏淵澄提了出來……
    這麼好的骨相，如果有機會仔細研究，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可是……柳景明，你冷靜一點，不能仗著柏七歲不懂事就占人家便宜！
    “人的命數與閱曆都會表現在骨胳和皮囊上，對於每個人而言，這些是比生辰八字還要重要的秘密，不可輕易示人。”柳景明解釋道。
    話是這麼說，柏淵澄覺得柳景明期待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
    “反正你不會說出去吧？”
    “當然……不會……”柳景明努力克製著表情。
    “那不就行了。”柏淵澄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擺出書中畫像的動作，朝他抬了抬下巴，“來。”
    柳景明的喉結動了一下：“真的可以麼？”
    柏淵澄看柳景明異常熱切地眼神，想了想，又道：“隻要別把我切開……”
    “不會傷你的！”
    柳景明笑了笑，讓柏淵澄坐在對麵，盯著他一言不發。
    少年的眸子極黑，如寒潭落墨，靜水深流。此刻又帶著他未曾見過的興奮和熱枕。
    柏淵澄和柳景明對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麵上發熱，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