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千麵眯起眼睛。
    “既然我做得是為人改骨的生意，對人的骨頭再熟悉不過。您再怎麼模仿人的形態，也藏不住異族那輕靈玄逸的骨相。讓在下猜猜，是精魅吧？”柳景明微微側頭，像是思考著什麼，慢慢踱著步子，“百年之亂時，其餘四族避人族如避瘟疫，這才有了絕地天通。您卻甘願留在這遍布瘟疫的地方，又是為了什麼？”
    “您對運靈異常的執著呢。”柳景明對上千麵淡金色的眸子。麵上風輕雲淡，心裏卻在竭力思索此人的身份。
    原本他隻是猜測，可當此人對身著道袍的柏淵澄露出厭惡的表情時，他基本可以確定了。
    右手探入袖中取出了鬼筆，左臂卻沒背到身後，反而留在身前，攏著右邊的袖口，柳景明撚著鬼筆，如願看到千麵眼神的變化，笑道：“這鬼筆是取左臂之骨煉化而成。您想要這支筆，是因為它曾是誰的一部分嗎？”
    精魅一族生性高傲，化神期的精魅更是對人族不屑一顧，是誰能讓眼前這位如此牽掛？鬼筆中留下的元神少得可憐，仍能發揮出逆天的法力，想也不是一般的運靈弟子。
    高功？長老？還是……
    “運靈掌門，冉重華？”
    千麵變了臉色，冷冷道：“你很聰明，但小聰明在這種場合是不管用的。趁我還有耐心，把它給我。”
    “靈力用完，元神便會因為失去束縛而回到本尊那裏。”柳景明微微笑了，溫聲道：“您不好奇他現在身處何處嗎，千麵前輩？”
    千麵一頓，沒想到會被這少年識破了身份，正想說什麼，卻見兩人周身燃起蒼藍色的火焰，瞬息之間，兩人已經消失不見。
    隻身立於霧靄之中，良久，良久，千麵才漸漸回過神來。
    那蒼藍色的火焰，比他見過的任何一種蒼炎都要純粹。
    “竟然是道法……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苦笑著搖了搖頭，“孽緣。”
    西海之上，兩個少年在夜色中禦劍疾行。
    柏淵澄站在前麵控製著青陽劍的平衡，略帶笑意道：“我剛剛光顧著聽你說話，差點忘了破陣。”
    柳景明無奈道：“幸好你還記得，我方才差點就扯不下去了。”
    “扯？”柏淵澄訝然，“那你還真能扯，比藍軒強多了。”
    柳景明低下頭沒接話。之前聽聞燭照宮與道法不合，柳景明隻當是坊間亂編的胡話，現在卻信了。經過自己方才一番試探，千麵郎君與運靈頗有前緣，即如此，他看不慣鬼門之戰時極力打壓運靈的道法一門也能說得通了。
    隻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千麵郎君叫他“鬼筆書命”，柏淵澄聽到了。
    “鬼筆書命”，鬼市懸賞令榜首，持運靈遺物。千麵郎君身為異族，對這些事情自然不會在意，但出身正五派的柏淵澄，這下會如何作想？鬼筆書命的秘密，是否還能保全？
    這裏還是西海，戶棨失靈，就算柏淵澄死在這裏，雲之上也檢測不到是誰做的。
    殺了他，這個秘密就不會被人知道。
    柳景明默默看著少年的背影，盡量保持理智。筆尖聚靈，他眯起眼睛，執筆抬起。
    卻在下一刻手腕一轉，將靈力揮向身後追來的邪祟。
    柳景明自嘲地笑了一下，欲跳下青陽劍，柏淵澄像是早就察覺到他的動作，猛地拉住他，皺眉道：“別亂動，你要去哪兒？”
    “我現在不能回去。”
    柳景明試著掙開柏淵澄的手，可對方卻半分鬆勁，他微歎了口氣，淡淡道，“不瞞你說，我的確是中了歃血契，方才還在船上的時候，我隻是能引來雜碎，但再過幾個時辰，高階水蜮恐怕就被引來了……你也不想讓船沉吧？”
    柏淵澄看了他一會兒，一手抓著柳景明，一手掐訣調轉了青陽劍的方向。
    “我帶你回城。”
    “放我下去吧。”柳景明冷冷道，“你沒聽到他剛剛叫我什麼嗎？”
    “聽到了”
    “那你……”
    “鬼筆書命又如何？你就是你。”
    柳景明神情一頓，莫名生出一絲怒意，譏笑道：“在這天壇視線不及之處，殺人滅口的事情做起來格外方便。在下是無棨之人，亡命之徒，青陽道人一點都不擔心？”
    “你說了一堆，是想幹嘛？勸我抓你？”
    “我……”
    柳景明想不到就這麼被堵了回來，方寸又亂了，他是想勸淵澄離他遠一點？勸他不要把自己當朋友，勸他……
    “你做了一堆對我不利的假設，可你會讓它發生？”
    柳景明再次抬筆對準少年的喉間：“你就不怕我心懷不軌？”
    “心懷不軌？”柏淵澄揚起眉，“行啊。”
    柏淵澄忽然俯身，竟朝著鬼筆所指之處壓下去，柳景明下意識將鬼筆後撤，帶聽到柏淵澄的一聲輕笑時，才發覺不妙，商曲兩穴被點中，柳景明全身一軟，柏淵澄彎下身抱住他膝彎，搭在肩上扛了起來。
    “一邊威脅我，一邊自己留這麼多破綻，咱們幺兒真是口是心非啊”
    “不是……放我下來，我現在不能回去！”柳景明瞪大了眼睛，他真是想不到柏淵澄會跟他來這一出，被人抗在肩上的感覺很別扭，不住地掙紮，奈何渾身使不上力，拍在對方身上的力道跟貓撓差不多。
    柳景明掙了小半柱香還沒有成效，原來的慌亂徹底變成羞惱，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放我下來！”
    柏淵澄略偏過頭，心情頗好地拍了拍他的背，一字一頓道：“不放。”
    “柏淵澄！”
    “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