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陣陣，獅舞龍飛。街道掛了兩列大紅燈籠，廟宇焚香沾上了人間煙火氣。
    臘月已經到了尾聲，驅儺之後，便是新年了。
    “哇，這些麵具做得真好看。”
    羅紅友歡快地跑到掛滿麵具的格柵前，打量著一張張麵具，嘴裏念念有詞：“這是常羲的，這是祝融的！哈哈，還有江湖中人的……”
    羅紅友拿起一張肥嘟嘟的圓臉麵具，大笑道：“我要是觀複商行的大當家，知道自己的臉被人畫成這副醜樣子，還不得掀了這家店鋪……咦，這張沒見過……”
    她把手裏的肥臉放回去，又取下一張黑麵青眼的麵具，仔細看了看，仍是沒有頭緒，喚來了小販問這麵具是仿得何人，小販憨厚一笑，道：“這兩年名聲挺大的無棨之人，鬼筆書命。”
    柳景明心中泛起微瀾，神色依舊如常。
    “鬼筆書命？”羅紅友把麵具戴在了臉上，朝身後的兩個少年笑道：“像嗎？”
    柳景明微笑不語，柏淵澄微微搖頭。
    羅紅友摘下麵具，看著它怔怔出神，突然歎了口氣，輕聲道：“哎……我要是鬼筆書命就好了。”
    柳景明一怔，道：“前輩，那可是無棨之人……”
    “無棨之人怎麼了，他可以改希音的骨，可以讓他用最小的代價離淵。”
    曾幾何時，周希音不能離淵遊曆，她不願長留一處。世間安得雙全法，她一直都這樣堅信著。既然無法長相守，那就不要貪情。
    忍著，忍著，如牛女二星，如參商兩曜。
    忍了這麼多年，她以後也打算一直忍下去。可鬼筆書命從天而降，大筆一揮，什麼都解決了。周希音願意隨她共遊十洲，而她卻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
    羅紅友低下頭，紅繡花鞋踢起地上的石子，咬唇道：
    “好不甘心啊。”
    柳景明不知這位前輩對鬼筆書命是個什麼態度，見她神色落寞，也不知怎麼寬慰。柏淵澄卻突然道：
    “前輩之後打算怎麼做呢？還像以前一樣幹耗著？”
    羅紅友神色一頓，抬頭看他。
    柳景明也疑惑地看向少年，見他認真道：“與其什麼都不做，不如做出選擇，承擔後果。”
    柏淵澄看了柳景明一眼，接著道：“機會是有時限的，到了麵前還不抓住，可能就再也碰不到了。”
    紅友愣了一會兒，突然抓住柏淵澄的雙肩，用力晃了幾下，大笑道：“真是旁觀者清！旁觀者清！我真是老糊塗了，在這種問題上較什麼勁兒啊！”
    說著，她輕快地朝九州台的方向跑去。
    “前輩？”
    “謝謝小家夥們的開導！”羅紅友腳步不停，轉過身朝他們揮了揮手，一襲紅衣搖曳，笑容明媚動人。
    “我要去跟他表白！”
    此時舞龍隊已經到了附近，街道異常擁擠，紅友懶得撥開人群，絲線一甩，把自己掛上屋頂，踩著磚瓦運輕功奔往九州台。
    已經浪費了幾百年，現在她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個呆子，說什麼改骨是為了他自己，讓她不必勉強。
    什麼叫不必勉強？說得跟她不喜歡他似的。
    其實，貪的人是她，放不下的人也是她。因為貪，小心翼翼地囹圄情網，再也不能舉重若輕。
    若說這幾百次赴約都隻因當初的一時興起，那接下來，就順了這份執念吧
    她興奮地往下張望，燈火闌珊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視野。
    “周希音！”
    男子抬頭朝她望去，雖然眼前是一片黑暗，心中卻烙滿了女子的音容。
    羅紅友從屋頂上跳下，張開雙臂，撲向周希音，紅著臉笑道：“周希音！你願不願意娶我！”
    周希音仗著對靈息的敏銳感知，迎上去報了個滿懷。他彎起一抹笑意，心貼著心傳聲道：“願意。”

    人群湧動，羅紅友的身影早就不知何處，柳景明被擠在人堆裏挪來挪去，哭笑不得道：“前輩們還真是勇敢啊。”
    沒有回應。
    “淵澄？”柳景明奇怪地回頭看去，卻找不到那個少年的身影。
    走散了麼。
    他低下頭，笑自己遲鈍。人山人海的，一不小心就會被衝散的。

    柏淵澄被人群裹挾著移動，想運輕功跳到屋頂上，奈何被擠得施展不開，隻能長歎一口氣，等著舞龍隊早點過去。
    鑼鼓敲得震天響，舞龍的人興致挺高，跳幾下就把龍頭轉向街邊行人，頗為俏皮得眨了眨龍眼。跟在舞龍隊旁邊的修士戴著赤色麵具，手中捧著一瓶蒼術灰，見到小孩跑過來，便將蒼術灰點在小孩的額頭上，辟邪驅瘟，以圖吉祥。
    柏淵澄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舞龍上躥下跳，卻見一個戴著赤色麵具的人朝他走來，指尖蘸著蒼術灰，伸向他額頭。
    “我看上去很小麼？”柏淵澄心道，也不躲閃，任對方點上，還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
    舞龍隊總算是走遠了，街道鬆快下來，柏淵澄長舒口氣，四下張望，沒柳景明的身影。
    他閉目凝神，左手手腕上泛起靈光，再睜開眼睛時，他露出一點笑容，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