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下午，無機化學考試，張大吉拿著試卷，打眼一看，懵了，他一隻手扶著試卷，另一隻手朝著上麵的小子擺了擺，心裏說：哥們，我怎麼沒見過你們啊？
    難道我背了假的書？難道我拿到了假的卷子？難道我參加了一場假的考試？難得我頭上長著一顆假腦子？難道我上了假的大學？
    再看看其他人，表情跟他如出一轍，當然，除了何江龍。
    何江龍正在奮筆疾書，雖然臉上沒有什麼得意的表情，但通過刷刷的答題聲來看，人家是輕車熟路，穩操勝券。
    張大吉拿出橡皮，在其中四個麵上寫下了ABCD，然後輕輕一拋。
    是A，於是張大吉在第一題旁邊寫下A。
    一共十個題目，拋到第九下的時候，橡皮跑偏了，骨碌骨碌滾到了過道上，張大吉瞄了瞄走來走去的林端，趁他轉到後麵，張大吉伸出一隻腳，打算將命運的橡皮踢回來，沒想打腳尖一用力，橡皮蹦起來，滾得更遠了。
    張大吉隻能幹著急，橡皮竟然滾到了何江龍的腳邊。
    何江龍正襟危坐，一臉肅然，根本看不到張大吉無聲的召喚。
    何江龍此刻的內心是興奮的，他知道，徐沛說的考試大綱根本就是騙人的，就算想要加大考試難度，命題也一定會命在點子上。
    班裏同學這幾天全都上了傻逼輔導員的當，吃力不討好。
    而他，占了天時地利人和，雖然隻是一次期中考試，但這足以讓他脫穎而出，讓林老師注意到自己。
    何江龍第一次體會到興奮的感覺，由於是在考場，他不可能振臂高呼手舞足蹈，便把這些動作濃縮成一個跺腳。
    什麼東西？
    何江龍抬起鞋子，看見腳下有一塊已經沾了灰的橡皮，他便一彎腰，撿了起來。
    上麵怎麼還有字母？還沒等何江龍看出個所以然，餘光就看到一雙筆直的腿。
    一雙手越過他的肩膀，拿走了手中的橡皮。
    林端深深地看了何江龍一眼，邁著矯健的步子走開了，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個眼神，一瞬間攫住了何江龍的心髒，好像林端臉上的其他部分都不存在了，隻剩下那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帶著洞穿靈魂的審視。
    他沒說話，眼睛已經替他說了。
    何江龍怔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手慢慢地僵住了，連筆都拿不住，寫在紙上的字如同鬼畫符。
    林老師……肯定是認為他在作弊。
    他幻聽了，耳朵裏全是毀滅的元素，瓷瓶被打破，鏡子被摔碎，精心雕琢的玉器四分五裂，宏達精美的宮殿蹋成斷壁殘垣。
    他這麼長時間努力經營的形象，全都毀於一次小小的烏龍。
    他承認自己也許追不上林老師，但是自己可以讓他看到他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而且是走在很多人的前麵。
    但是，如果自己在他心中是個作弊的小人，那自己所有的努力就全被否定。
    不要讓他知道那塊惹事的橡皮是誰的。
    此時林端還饒有趣味地把玩著髒兮兮地橡皮，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一點失望的，畢竟自己最喜歡的學生拿著這種幼稚的東西，後來仔細想了想，他覺得這不太可能是何江龍的，何江龍不會是個聽天由命的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還是考完試問問他吧，別冤枉了一個好學生。
    林老師還完全不知道，他的寶貝學生已經陷入了嚴重的臆想症中。
    吧嗒吧嗒，外麵一陣陣腳步聲，遠遠近近，陰魂不散。
    林端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徐沛背著手溜達來溜達去的影子。
    那背著手，弓腰低頭的老頭姿勢，跟他青春靚麗的樣子還真有點不搭。
    不知道徐沛有沒有把假提綱告訴同學們，這個笨蛋。
    叮叮叮……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
    林端沒去看下麵的臉，隻聽聽那鬼哭狼嚎的聲音就知道表情一定慘不忍睹。
    徐沛在門口，已經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一下民情了。
    還沒等他發問，張大吉先衝到徐沛麵前，一把抓住他的兩隻胳膊，一臉淒苦，像個受了冤屈好不容易找到青天大老爺的民婦。
    “徐老師，我一定是走錯了考場……我……我可能是穿越過來的……”
    徐沛板起小臉，端著架子教訓道：“張大吉，你一定是沒好好複習！”
    可是徐沛再怎麼裝深沉也是徒勞，他的小酒窩總是若隱若現，故作嚴肅，反而讓他更添一份可愛。
    林端沒聽到張大吉和徐沛的對話，徑直走到何江龍的座位上，輕輕說：“你跟我來一下。”
    沒想到後者靈魂出竅似的一動不動，林端推了他的肩膀一下，沒想到後者順著他歪倒下去，林端眼疾手快扶住了何江龍的另一隻肩膀。
    後者地腦袋異常緩慢的轉過來，就像末日電影裏那些詭異的僵屍。
    “何江龍，跟我來一下。”林端的聲音又溫柔了幾分，他覺得自己都快趕上理工女神薑文文老師了。
    何江龍定定地看著林端，站起來，動作像機器人一樣呆板僵硬。
    林端覺得自己好像把一抬人形機器召喚到了辦公室。
    “何江龍，這是你的麼？”林端拿出身為罪魁禍首的橡皮，他聽著自己的聲音都快聽吐了，他怕刺激到看起來極不正常的何江龍，溫柔到可以唱搖籃曲了。
    何江龍完全沒聽見林端說了什麼，隻看到林端深邃立體的五官一瞬間好像融化的寒冰，水珠滴答滴答地流下來，林老師的臉突然有了花瓣的質感，光滑，清冽，含在嘴裏，也一定清甜無比。
    “何江龍？你……”林端又晃了晃橡皮。
    這塊橡皮好像是觸動何江龍運動神經的開關，後者看到這東西，突然撲上來，咬住了林端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