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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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蘇的雪下的不久,晴後有些許雲,雲隙間偶然能見飛機經過的痕跡,很像畫廊掛出來的一幅晴時的天景。
魏林在一夜之間膽子大了起來,打電話請病假的時候中氣十足就像在宣戰,楚柯身為老板,假是給批了,可覺得是小老板的報複,且為了愛車,他隻能親自走一趟謝錦,還在路上苦思給小老板的好壞臉色。
這小老板楚柯是又愛又恨,愛他肯為了魏林開綠燈,恨他不信自己以至什麼都要插手,打個電話都不給好言好語,楚柯心想你這樣對人你的心不會痛麼?可是到了地方隻逮住門口一隻曬太陽的貓,謝錦的玻璃門上掛著手寫的木牌,上書意思是閉門謝客。
楚柯還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門外,有些不信地往店裏看,桌椅是擺成迎客樣子的,吧台上還擺著瓷杯,顯然是大早上的沒有客人,小老板自娛自樂服務自己。不過已經看不到熱氣了,不能推斷出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是吧。”他被晾在門口,臉貼在玻璃上都冰了,“他能掐會算啊?”
自然不是。沈一岑這會兒在醫院。
他發小燕池再為人父,妻子有些難產,好死不死醫院血漿告急,萬一需要輸血隻能讓燕池貢獻,可那樣他兒子就沒人管了。有小燕同學家門口走丟的前科,這瘋子再神經大條也不敢放他兒子一個人,於是小老板剛泡好的紅茶一口沒喝,接了他電話就跑到產房門口給他抱著小孩,坐在長椅上神遊天外。
所幸什麼事都沒有,生產順利進行,不過一會兒小老板就能再當一次幹爹。
燕池火速去買了兩瓶水回來,坐在沈一岑旁邊要接過他兒子。小燕舟差不多五六歲,看著不胖但是骨重,沈一岑一看他發小,說:“你得了吧,等著抱你二胎。大半夜鬧到現在,你沒看舟舟都困得不挪窩了,我抱著他睡得了。”
小燕同學剛吃過早點,靠在沈一岑肩上睡覺,角度刁鑽,口水全糊在人脖子上,還附上Q彈小紅唇一枚,小手正揣在沈一岑的衣服裏取暖。
燕池把手收回來一抹臉,靠在椅子上說:“這小兔崽子就喜歡你,在我懷裏撲騰得很呢,算啥?親爹不比幹爹親?一年也沒見幾次啊。”
沈一岑挑著眼角看人,“誰讓我帥呢。”
燕池就往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招呼了一巴掌——老子麵前你也敢說自己帥?沈一岑齜牙咧嘴一副很疼的樣子,騙到小燕舟迷迷糊糊一句哥哥不痛給你呼呼,又給了燕池一擊重創。
這瘋子特別“傷心”,捂著心口,看著產房那邊,自暴自棄地說:“你帥你帥,等這個出來你就給我滾,再讓你圈粉一個老子就給你跪下。”
沈一岑在認真考慮這個可能性,等小燕舟睡熟了,他才小聲跟自己發小說:“也不用,還得和你說‘愛卿平身’。我啊就想聽你喊聲哥,哎燕池,你喊一聲來聽聽。”
要不是自家兒子在人懷中,燕池想,今天沈一岑這臉是可以不要了。
不過時勢造英雄,燕池累得很,開了尊口,說:“好吧,帥哥,肩膀借下,介意你就可以滾了。”
沈一岑倒不是不肯,說:“你頭大,能放上來你就放吧。”等著他發小翻著白眼枕到他肩上的時候又嘴欠添了一句:“左擁右靠,老子今天值了。”
燕池靠在他肩膀上眯著眼,說:“切,你想要帥哥美女在懷?也沒見你真的處一個。”
“追我的女孩子太多,都各自有大好前程,我左挑右選,還真找不到一個我配得上的姑娘。我是不想耽誤人家。”這話半真不假,沈一岑被安排多次相親,喜歡他的姑娘是多,可是他根本不信不在感情基礎上的相處,覺得姑娘人好,不值得為他付出無解的愛情。
燕池“喲”了聲,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那男孩子呢?也沒見你帶一個。”
“某人問這事的時候是不是忘了,誰百八十次的說要嫁我,結果和一個姑娘一見鍾情閃電結婚生娃過日子的?”
別說這沈一岑的臉皮還越來越厚了!燕池把腦袋從他金貴的肩膀上移開,指著這人笑眯眯的眼,低聲反駁——誰要嫁,老子說的是娶!
沈一岑低低地笑起來,擠眉弄眼,說:“那你也沒娶。哎我不和你玩笑了,等會兒若姐出來得削死我。”
燕池才好好坐下,靠在他肩膀上,眼睛就沒再離開產房的門,那扇門之後是他一見鍾情相濡以沫的妻子,還有一個將要來到這個家的小生命。
沈一岑也不再說話了,任由消毒水的味道沾染到身上,仿佛也被醫院別樣的安靜感染,在靜靜地等待一個生命的降臨。
過了好一會兒,燕池開口,幹巴巴地說:“我回來了。”
沈一岑閉了閉眼,笑著回了一句:“歡迎回家。”
燕池情況特殊,早些年做事太絕,都沒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早已是孤家寡人。他一個人走南闖北,結婚之後才在鄰市安頓下來,老婆孩子都不是這裏戶口,頂多一句歡迎回來,哪裏還有家?不過沈一岑完全不尷尬,後加了一句:“我現在一個人在春謝裏住複式小高層,你看著是和我一起,還是安頓好了去找房子?”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回舊蘇定居的,燕池完全不詫異。沈一岑心細,做過挺多讓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漸漸的也不需驚疑,反而讓人更想依靠他。
他和沈一岑從小住一個院子,老居民區,哥倆好的時候一起幹諸如掀女孩子裙擺、爬樹捉小鳥這樣的壞事,有時候懟天懟地懟到互懟,互相哪兒看都不順眼,打架是常事,輸贏對半開,到現在二十多歲其中一個結婚生子,還會為了爭論誰帥而動起手來。
這個人是他在舊蘇最後的聯係和牽掛,所以理所應當可以把自己的生活托付出去。燕池都無須盤算,主動交代了自己的錢包在哪個口袋、如今身家多少以及大概何時不再打擾他,沈一岑一一聽來,最後才聽到他發小提的唯一要求——管飯。
“你這……”沈一岑挑了個眉,“太沒追求了”
燕池老實交代,說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是生活,怕要求太高,被自己吃窮。
——“我陪著我老婆回來創業的,要做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夫啊。”除了不會做飯,他還挺自誇。
燕家小二終於順利來到這個世界,是個女孩,因為早產要待幾天保溫箱,燕池的妻子杜若還要在產房裏觀察身體變化情況,沈一岑便自告奮勇抱著小燕舟去看妹妹。
燕池守在產房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很是不爽——老子的女兒讓你這小子先看了,老子還沒看幾眼呢。
他已經知道將來自己女兒肯定又會成沈一岑的小粉絲,那家夥身上有股迷勁兒,關鍵是還會說話,以後住在舊蘇朝夕相處,如果沈一岑遲遲不成家,來個忘年戀都不奇怪。
不過他不擔心,如果真有這事,發生之前他就能把沈一岑揍個半死。
等沈一岑抱著小燕舟再回來,跟著從他身後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伴隨而來有一個年輕的男人的聲音,說趕早不如趕巧,燕先生,恭喜。
沈一岑回過頭去看,一身休閑款西服的男人拿著一枝康乃馨,手裏提著果籃,朝他們走過來,小燕舟看見他喊了一聲“孟叔叔”,燕池很是意外地迎上去,說:“孟先生怎麼來了?”
男人的目光在沈一岑身上頓了下,笑說:“杜若生孩子,我這做老板的自然要來看看,再說她早產,是我讓她來舊蘇的事情太急了,欠了考慮,看燕先生忙活一晚上了吧,唉,是我不好。”
男人的話有些江南語調,說話慢,但是舒服,小老板原先挺喜歡一個電台主播,就似他這樣,光聽嗓音就能揮霍一個下午。
燕池說:“怎麼會,提前來舊蘇是我們的決定,孟先生不要多心。再說我本是舊蘇人,可能孩子也喜歡這地方,老大就不是預產期生的,也生在舊蘇。”
男人笑了笑,說:“風水寶地。”又看著沈一岑,問:“燕先生的朋友?”
燕池一拍腦袋,說:“忘了介紹。這是孟先生,你若姐的頂頭上司。”又和男人介紹沈一岑,說:“這是我發小,姓沈。”
沈一岑一手抱著小燕舟,伸出另一隻手來,與他客氣地交換了名字——
“沈一岑。”
“孟餘忘。”
“聽你這名字是取了父母的姓氏?”
孟餘忘點頭,沈一岑笑說巧了,我也是。
他沒有遺漏這個男人漂亮的淺琥珀瞳色,短暫的交談之間,似乎可以從萍水相逢升格為泛泛之交——小老板有自知之明,從不把自己掛上君子的名號——他看著燕池再為人父心生歡喜,而對自己將要改變的生活全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