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和少年們的對話，在夭錦漁看來，完全是雞同鴨講。
    少年們以為大師是在雙陰煞手裏救了夭錦漁，也就等同於救了他們二十幾人。
    大師聽著嘰嘰喳喳感謝的言語，雖有摸不著頭腦之感，但感謝的大方向是沒錯的，自己確實在半路當了回救命恩人。
    在得知義薄雲天的光頭大師居然來自天山的時候，少年人們的熱情更加高漲。
    很多人心裏，三大名山專注修煉，不問世事，其地位遠離紅塵，從感覺上，崇高於龍蛇混雜的學院。
    天山又是三山之首，若得一宮之長老青眼，不需從外圍子弟熬資曆，直接成為主殿弟子，那簡直是不要太幸運。
    除了失去隊友的六個人心情低落，連失去自家一位兄弟的慕容月都朝大師靠攏過去。
    光頭大師本不願這麼被人捧著，但他在這堆年輕人裏發現幾個天賦極好的苗子，需要接觸接觸，探探底。
    於是，客棧大堂中間，大師和少年們呈現一幅相談甚歡的局麵。
    夭芳靜和諸葛清影坐在一個角落，看見夭錦漁安然無恙，大大鬆口氣，招手讓她過去。
    諸葛清影眼圈微紅，她一直為失去那位表妹難過。
    夭錦漁抿抿嘴，默默把一個荷包和一個銀色納物戒遞過去，這是在最後死去那位少女身上發現的。
    “她的？”諸葛清影嗓音低啞。
    夭錦漁點頭，也不多說，她也說不出安慰人的話。
    “妹妹你沒事吧？那是誰？”夭芳靜上下打量了夭錦漁一遍，看她沒事，就問。
    “我的救命恩人，”夭錦漁不想多說，言簡意賅，“我去那邊一趟。”
    另一邊的角落裏，坐著五男一女，他們全都一臉難過，夭錦漁走過去，坐下，把幾樣東西推過去，納物戒和玉佩等物。
    六人一看熟悉的幾件東西，瞬間淚流滿麵，哽咽難言。
    倒是那位少女先控製住情緒，起身施了一禮，“多謝……我們是宋國皇甫家族的，不知您如何稱呼？”
    別人或許會忽略夭錦漁，但他們皇甫家的人，卻要認這位少女為恩人，若不是她的出現，他們今晚一個都活不了。
    宋國緊鄰齊國，幅員遼闊，物產富饒，是炎龍附屬國裏第一大國。
    皇甫姓是國姓，這些人應該是宋國王室子弟。
    “齊國夭家夭錦漁，”夭錦漁搖頭製止餘下幾人起身行禮，又幹巴巴吐出兩個安慰的字眼：“節哀。”
    “多謝夭小姐出手相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往後，但凡您有任何差遣，我等萬死不辭。”一個少年起身抱拳道。
    餘下幾人也麵色鄭重，同時點頭。
    夭錦漁擺擺手，“我隻是誤打誤撞，沒那麼嚴重，不介意的話，我能問問當時的情況嗎？”
    少女點點頭，收起桌上的四位同伴的遺物，啞聲道：“這事都怪我……”剛開口，淚就止不住流下來，死的人裏麵有她的親弟弟。
    “檸姐姐，”剛開口的少年拉了把少女，低聲安慰，“弟弟泉下有知，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麼難過，我來說吧。”
    “要不，算了吧。”夭錦漁心下暗歎，自己不應該讓他們再回憶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
    “不要緊，”少年道：“不過，夭小姐可不可以告訴我們，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少年們的眼裏毫不掩飾仇恨和希翼，仇恨殺死親人的惡徒，希翼大仇得報的結果。
    “死了。”夭錦漁回道。
    淚光再次模糊了眼，幾天前，他們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室子弟，卻不想，隻是一夜之間，就已經天人永隔。
    血淋淋的經曆告訴他們什麼是殘酷，請不要說這是成長的代價，若是能回到當時，他們寧願永遠不長大。
    少年吸了吸鼻子，輕聲道：“謝謝，我們十天前從都城出發，一路很順利，直到傍晚走到那個位置……”
    陽光少年仰了仰頭，咽下喉中的苦澀，繼續道：“我們本來一直在山腳的路上走，沒準備進內圍，可是，我們聽到一陣驚呼聲，是女孩子的驚叫聲……”
    說到這，少年看了眼慕容月那邊一眼，眼裏帶著明顯的後悔和隱約的怨恨。
    “天還早，距離山路也不遠，我們就商量了一下，準備過去看看，這條路這些天走得最多的，都是和我們一樣，去騰月參加招生賽的學生們，若是能幫把手自然就幫一下，可是，等我們跑進去……”
    少年突然激動起來，音量也忍不住拔高幾分，引得慕容月幾人看了過來。
    看到夭錦漁和他們坐在一起，莫名笑了笑，又轉過頭往大師的光頭前擠，嘴裏還不停說著話。
    夭錦漁忍不住皺眉，慕容月這表情很有些奇怪，好像死了幾位少年，她不但毫無愧疚，反而很得意。
    當時分組的時候，慕容月他們明明說安全第一，繞路走山腳，怎麼突然又跑進內圍去逛，還特意發出驚呼引別的隊伍過去送命。
    旁邊的皇甫家少女接過激動少年的話，道：“我們過去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十幾個人和那兩個人麵對麵站著，他們中間的地上，躺著四具屍體，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果然如自己猜測那樣，夭錦漁眉尖緊蹙，雖說自己親手結果了那對男女，但是心底，還是感覺有愧，畢竟，那幾位少年人，算起來應該是自己間接害死的。
    當時她隻給他們吃了安樂丸，她以為他們會無聲無息死在滄源山的某處。
    沒想到，他們會堅持走到快到外圍才死，還那麼會死，不但被他們的同夥雙陰煞星撞個正著，還被分組行動的慕容月他們遇到。
    一場意料之外的遭遇，慕容家失去一位少年，諸葛家失去一個少女，而宋國皇甫王室，卻一下死去四位天才子弟。
    若是問她有沒有後悔——因為她一時感慨，給四人吃的慢效的安樂丸，讓他們多活了幾個時辰，而不是直接像對付雙陰煞那樣，一刀砍掉腦袋，間接給這些少年人造成如此殘忍的傷害。
    雖然就算沒有那四具屍體，雙陰煞也照樣會找他們麻煩。
    可是，或許是因為看到同夥的屍體，雙陰煞才更殘忍也有可能。
    唉，深深歎口氣，抱歉，她真沒有後悔，隻是覺得愧疚，那時那刻，那麼美好的冬夜，她做不出砍人腦袋的事。
    隻能說，一切都是命運。
    唉，命運是個啥，那就是個坑人的玩意兒，明明是永遠不會完結的連續劇，特麼的還從來不給劇透的。
    皇甫少女擦了把淚，繼續道：“然後那兩人開口就追問我們那四個人的死因，我們剛剛走過來哪裏能知道……他們就不分青紅皂白，放出一團白色的蟲子，首當其衝的是我，是弟弟擋到我身前……”
    接下來的事，夭錦漁不問也能猜到大概。
    不想讓他們重溫那種場景，開口打斷她的話，問道：“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有那四具屍體，他們怎麼處理的？”
    陽光少年道：“他們讓我們動手挖坑，一個深坑，埋的那四人，一個淺坑……”
    淺坑，是雙陰煞準備埋他們這些少年人的。
    夭錦漁沉默，六個少年人也沉默。
    半晌，夭錦漁道：“你們若是覺得需要，那地方我已經另起了個位置，用一塊長條青石做了個石碑。”
    六人明白她說的什麼，默默點頭，少女低低道了聲謝謝。
    起身離開的時候，夭錦漁說了一句，“以後，若有我能幫上忙的事，盡管開口。”
    終究啊，她還是做不到無情。
    手裏還剩下一枚納物戒和一把匕首，是那位慕容家少年的遺物。
    想了想，遞給了諸葛清影，對心思狡詐的慕容月，真是一絲好感都沒有。
    雖然不知慕容月是怎麼知道皇甫家隊伍就在不遠處，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篤定他們會進去幫忙。
    但是，禍水東引的手段使得如此讓人一目了然，想必皇甫家幾人也是清楚的，不過是礙於勢單力薄，才隱藏了恨意。
    看著慕容月占據玉天禪大師右手的位置，表情是活潑可人的，眼神散發的是崇拜之光，儼然已經是大師入門弟子的模樣。
    夭錦漁不由打鼻孔嗤了一聲，尼瑪的，比老娘還能裝。
    似乎感覺到有人注視，慕容月小臉帶著嬌俏的笑容看過來，一眼就對上夭錦漁那雙清澈的眸。
    嬌笑有一瞬是卡在臉上的，淡淡睨了夭錦漁一眼，又迅速恢複了笑意，轉頭繼續崇拜光頭大師去了。
    前世好像很流行兩個詞，白蓮花和綠茶婊，不知這丫/的算是哪一種？
    看看睨過來的那小眼神，嫉恨不屑，還有一絲得意。
    嫉恨不屑就不追究了，咱這樣的天才總是被嫉妒的。
    得意，就很值得探究了，剛才她隱約帶著得意看皇甫家的隊伍了。
    她除了得意禍水東引外，她還得意什麼？
    諸葛錦澤的注意？好像沒有，溫雅如玉的暖男一直和夭明桐幾個在一起，根本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夭錦漁撓撓頭，既然猜不出就不猜了，猜小姑娘的心思什麼的，真心太複雜了。
    總之，她老老實實就罷了，若是敢給她也來個驚呼陷阱禍水東引什麼的，就別怪她不懂憐香惜玉直接辣手摧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