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kkey是個大佬，不是一個人的大佬，是很多人的大佬。不是家庭相冊中的大佬，是手持刀槍人群中的大佬。他還是個很特別的大佬，信佛信因果。曾經有個死敵嘲笑他的信仰，他麵色平和地答道：“你冇信仰係因為你未經曆過足夠嘅苦難。”然後幹脆地一槍打在對方眉心上。像是森林中的野生動物不會為了食物鏈下層的獵物而流淚，Pakkey也從未有過悔意或惶恐。隻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善終，畢竟因果輪回是最接近邏輯真理的一種信仰。如果有一天自己做的事都要遭到報應，他會張開雙手坦然接受，無怨無恨，隻是在這之前，都要生存下去。
    被唐人街舊勢力以妹妹的安危威脅而離開泰國後，Pakkey在香港九龍城開了個雜貨鋪準備就此提前退休，還順手撿了一隻黑色小狼狗回家。一開始小狼狗還是生人勿近的樣子，Pakkey毫不介懷，自己也不是想馴養一隻忠犬，卻想不到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自己躲避追殺再次回泰國，還常常一麵擔憂地注視著受傷的自己，小心謹慎地換藥，好似受傷的是他。Pakkey第一次有了煩惱，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小獸可憐巴巴的神情和濕漉漉的眼眸，大佬的必修課程中沒有這一章節。笨拙地安慰了對方，卻適得其反，小狼狗緊咬著下唇，眼睛發紅像是要哭出來了。Pakkey更加苦惱了，感覺好像自己在欺負小孩子一樣，大概等他長大了就不會這樣了吧。
    小狼狗在充足養分下很快就出落成矯健敏捷的捕獵者，隻是在Pakkey受傷的時候依然眼眶紅紅，眉頭死扣，眼神比小時候更加赤裸直接，帶著野生動物的氣味。Pakkey依然沒有學會如何安撫，隻是在這幾年的喂養中他明白肢體接觸能給予對方慰藉。他有力地揉捏著小狼狗的後頸，看著對方神色鬆軟下來，烏黑的睫毛雨蝶一樣扇動，午後陽光絢麗，光斑在麵上晃動跳躍，Pakkey心頭一片明媚，有點眷戀掌心下的觸感，久久未曾放手。那次傷好之後醫生建議戒煙，本來不打算回應，抬頭看到身邊人陰霾慘淡的麵容，眼中隱隱浮現水汽，想想以後的日子都要被這樣的視線盯在身上，Pakkey暗暗歎了一口氣。並沒有看向醫生而是對著身側的小狼狗輕聲應道“好”，畢竟，自己還是希望看到那人眉眼帶笑而不是陰沉黯淡。可以的話，更希望他不是暗夜叢林中的捕獵者，而是溫馨居室中有人寵愛的家養動物，即使這樣他要從自己身邊離開。
    想不到離開的是自己，Pakkey躺在翻轉的車箱裏，身體劇烈刺痛，無法移動，他能感覺到血液帶著體溫無法抑製地向外淌，生命也隨之流逝。他對歡喜哥拋下自己偷拿貨物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憤怒，盜取現成獵物也是叢林食肉動物的生存法則之一。隻是對世間有點不舍，尤其是看到小狼狗悲痛欲絕的麵容，感覺自己又欺負了他。Pakkey最終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安慰，隻能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握住對方的顫抖的手，希望他能繼續相信道義，在白日下生存。身體下沉，疼痛侵蝕著意識，Pakkey知道自己的因果輪回到了，隻是有點苦惱，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小狼狗漆黑閃亮的瞳孔了。焦距模糊消融之際，Pakkey突然想起這麼多年好像還沒見過他輕鬆明快的笑顏，不禁有點遺憾。迷離之中，他隱約聽到肝膽俱裂的嘶喊，還想伸手撫慰那人的肩背，卻已無能為力。
    蒼白的天花板，蒼白的牆壁，蒼白的床單被褥，空氣中混合著各種藥水味道，耳邊有儀器窸窸窣窣地運作。Pakkey在想是不是什麼地方搞錯了，九層煉獄的景色應該不是這樣的。隻是身體很重，像是被大石壓著一樣不能動彈，直到視線中出現一張眼熟的麵，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死。身體被翻來覆去檢查的時候，Pakkey在記憶中追搜這張麵孔，想起是多年前被自己資助上醫學院校的孤兒。
    在昏睡大半年後又經曆了大半年的複健鍛煉，Pakkey身體基本恢複，隻是依然需要中藥後續調理。他並沒有聽從建議遠離亞泰地區，而是在附近找了個不知名小島隱居，讓一個信賴的僧人定期給自己帶藥以及一些外界消息。Pakkey並沒有積極找尋那隻小狼狗的蹤跡，大概他已經在豔陽花飛下生活了吧。隻是突然一天僧人聯係道“今遇汝之有緣人，不忍見其哀，告之，望汝等安好。”Pakkey一時失神，海風撲麵，潮濕的氣息貫穿身體，侵蝕心田。
    無盡的天高海闊，悠長的水天相接，一帆素白在碧海藍天中上下沉浮，海浪有節奏地拍打在船身上，飛雪片片，白花朵朵。Pakkey再次見到養了多年的小獸，心中波瀾浩蕩，耳邊海鷗啼唱。
    Pakkey又有煩惱了，除了小狼狗某方麵糟糕透頂的技術外，廚藝也是差得匪夷所思，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應該一開始就教他這兩項技能。Pakkey每次采購食材都帶上他，那天長空明淨，海風清爽，二人去集市後到碼頭取藥，Pakkey看到了當初以為再也見不到的笑顏，散發著熱帶海島陽光的味道，溫暖燦爛，光彩亮澤。Pakkey心中一片柔軟，或者這才是自己真正的因果輪回。
    

    作者閑話：

    另外一番外煙癮同名L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