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意見。”馮原回答得相當幹脆，他會按照他倆內部製定的宿舍規章製度輪流打掃寢室衛生，不在寢室裏吃味道過重的東西，勤加洗衣洗襪，脫下來的衣物都放到櫥裏，不製造過大的噪音（包括五音不全的歌聲）。
    幸好他沒說不能晚歸，不能爬宿舍的陽台。
    許是林括對於馮源這麼愉快地答應有點始料不及，他又問了一遍，“真可以做到麼？”
    馮源很有信心拍了拍胸口，“必須可以呀，打掃衛生人人有責嘛，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做這些事的，我幾乎不會在宿舍裏吃東西，所以這條也沒問題。洗衣洗襪一周兩次，我本來就這個頻率，我衣服少，一星期洗一次我都換不過來。至於這過大的噪音，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除了跟你說話我不會一個人大聲嚷嚷，對吧，也不玩啥樂器。五音不全的歌聲……不存在，我唱歌五音很全的。你聽我跟你這麼分析完是不是對我有信心點了？”
    林括將信將疑地點頭，再次確定自己的這些調整一點都不強人所難。看，馮源執行起來就一點難度都沒有，那個彭宇純粹是自己活得太不講究，跟自己沒有關係。
    “不過呢，我可能有個小問題要提早跟你報備一下，希望不會嚇到你。”馮源惴惴不安地像小員工跟上級彙報工作。
    嚇到？什麼事會嚇到室友？
    “你夢遊麼？”林同學的頭腦風暴又開始了。
    “沒有。”
    “你磨牙麼？”
    “也沒有。”
    “你有經神方麵的問題麼？”
    “這更不可能了，我這麼陽光。”
    “那什麼小問題會嚇到我？”林括不想再猜了。
    “那個……你也知道我有時候晚上要去做點生意，可能……會回來的晚一些，你不介意吧。”馮括準備一步一步引導，不先說爬牆的事，力求過度平穩，讓刺激來得小一些。
    “多晚？”
    “十一點。”
    “哦，那你進來的時候動靜小點。”
    不對啊，十一點都熄燈鎖門了，他怎麼進？
    “那你怎麼進來？”
    馮源早想到林括這下肯定能反應過來，畢竟林括的腦子也不是光長腦洞的。
    傻笑，保持住，“嘿嘿，這就是我怕嚇到你的地方，我可能會爬牆進來，然後從宿舍陽台進來，這樣說你能明白吧。”
    林括盯著馮源幾十秒沒說話，盯得馮源都開始發毛，覺得他會不會下一刻就跑去向宿管大媽告秘了啊，那以後他的“生意”可怎麼辦啊。要不要給點封口費？
    馮源還來不及提“好處”的事，林括走到陽台看了一圈，回過頭來問馮源：“這裏是四樓，你怎麼爬上來。”
    “啊？”馮源沒想到剛剛那幾十秒他是在考慮爬陽台的可行性問題，也一同走到陽台上，指著旁邊一棟樓說：“看到沒，咱們這幢樓是緊挨著旁邊那幢的，那個樓每層陽台邊上有塊橫出去的結構，連著旁邊的水管……”
    “所以你沿著水管爬到隔壁四樓宿舍，再從他們的陽台躍到咱們的陽台，是這個意思麼？”
    馮源對林括豎了豎大姆指：“全中，機智！”
    林括感覺馮源這是在變相誇他自己。
    “這兩幢樓陽台之間的距離不小啊，你真的沒考慮過萬一哪一天你一個閃失從四樓掉下去麼？”
    馮源臉上依然著帶微笑，搖搖頭，“沒想過。”
    那一刻，林括真的有點不太懂這個小個子男生在想什麼，是什麼生意讓他必須冒著這個生命危險來做，不是一次兩次，而是經常性的，他一個高中生，什麼非做不可的理由麼？是什麼？是錢麼？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括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會去窺探其他人不想被知道的事情，馮源不說，他就不會去問。
    馮源從林括的表情可以看到有無數個問號，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問，就轉身去洗漱了。
    馮源其實並不介意讓林括知道他晚上去做了什麼生意，他如果問了，自己就會說，但是他沒有，一段對話無疾而終，停頓得一點沒有征兆。馮源有點想嘲笑自己，也許他根本沒興趣知道自己的事呢。
    趁林括洗漱的時間，馮源去敲了418的門。廖凱像幾十年沒見馮源了似地眼裏掛著赤裸裸的想念，就著當走廊就抱過去了。馮源回頭看了看門裏邊，那位仁兄正在吃著香噴噴的方便麵，一邊玩著手機遊戲，好不愜意。
    廖凱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索性走到走廊上，將宿舍門關了起來。
    “不習慣啊？”馮源看出廖凱的表情下的深意了。
    廖凱嚴重點頭，“那就是死宅男的傑出代表，回來之後就沒出過門，我感覺他周末都能在宿舍裏過了，源源啊，你看啊，咱們換宿舍這事，能不能再商量下啊。”廖凱拿胳膊勾在馮源肩上，好像這樣就能傳達他對馮源的留戀。
    馮源笑笑道：“這都答應人家的事，也別再變來變去了，你要這麼想，從此以後你就不用再在十一點多的時候受陽台小賊的騷擾了，神經也就不會繼續哀弱了，是吧。”
    廖凱還真認真把這事想了想，淡定了，“這下你該爬那邊的陽台了，回頭好好踩點，安全過度一下，知道麼？”
    “一定一定。”說著兩人交換了鑰匙各自回屋了。
    廖凱換了室友會有點不適應，馮源多少也是有點的，就像現在這個時候，睡覺前夕，他和廖凱躺在床上多少會聊會兒天，慢慢睡去。現在呢？宿舍裏鴉雀無聲，馮源猜現在如果有隻蟑螂爬過他都能聽到“沙沙”聲，這樣……真的好麼？
    馮源翻了個身側躺，麵對著對麵床上的林括，林括此時正點了盞床頭燈在看書，細長的手指輕輕地翻著書頁，半長的瀏海鬆鬆地垂著，在床頭燈微弱的燈光下在牆上投出一個好看的剪影，馮源有點不那麼想睡覺了，安安靜靜看著人看書，原來也挺享受的啊，以前怎麼沒發現。正想著，那個成為他睡前景物的人突然把頭轉了過來，詢問似的看著他，表情當然就是“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不說給我把臉轉開”的意思。
    不行，得說點什麼。
    馮源腦容量已經不多了，想不出有技術含量的聊天內容了，於是：“小林砸，歡迎成為我的室友。”
    林括對這個稱呼已經忍無可忍：“……去你妹的小林子。”
    馮源腦子繼續處於當機狀態：“不喜歡我給你的昵稱嗎？沒關係，我換一個，你看“括括”怎麼樣？”
    林括好想問一句“你就非得用這種方式來慶祝換室友麼？”
    “……不準。”
    馮源欲睡沒睡前會呈現一種類似呆萌無腦的狀態：“為什麼啊，你看我們這片都叫大源源，凱凱，蒙蒙，多親切啊。”
    林括其實已經不想說話：“幼稚。”
    馮源繼續升級呆萌無腦級別：“不過說起來，在咱們方言裏“括括”是睡覺的昵稱，我的愛好就是睡覺，咱倆真是有緣啊~”
    林括：……滾。
    林括同學用眼神殺表示，我隻想安安靜靜看會兒書，你丫再敢煩我我就滅了你的架勢。
    馮源完全get到了林括同學的目光中傳達的精神，默默側過身，麵向牆壁看著被子紋理練睡功。
    十二點準時熄燈。
    林括有晨跑的習慣，即便是在周末了都會早起，他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馮源，那張臉在睡夢中看上去更加像個孩子，清新無公害，微微有點皺眉，不知道是夢到什麼了。林括聲音放得很輕，關門聲也很輕，就這麼出去了。
    跑完步出了一身汗，他感覺自己還像是在大學校園裏，做著一樣的事，循著原來的生活規律。隻是當他看到校園掛著那些隻有高中才會有的激勵學生發奮學習的橫幅時，他還是無法欺騙自己了。大學？他給T大蒙羞了，人家都不想承認他是他們學校的一員了，自己還在這兒矯情個什麼勁，在高中校園幻想自己在過大學生的日子，林括，你是不是該吃藥了。
    坐在操場邊上的台階上，林括愣了會兒神，不自覺地還是會想到原來的那些人那些事。他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把通訊錄翻到有“趙廣益”的那一頁，手指懸在空中好一會兒沒動，最後按了返回，翻了“江小川”的牌。
    “喂，哪個孫子一大早……”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江小川還在床上做著夢呢。
    “你爺爺林括。”
    電話那邊停頓了短暫的一秒，馬上換了一個人似的，精氣神都回來了：“喲，括兒呀，你想姑姑啦，姑姑也想你。”
    “多點真誠，少點套路。”
    “哦，你丫那麼早打電話幹啥呢？您老自己睡不著去廣場上跳廣場舞唄，你孫子還困著呢，昨晚上打了一晚上的遊戲，現在正回籠呢，睡眠不夠變醜了找不到老婆了你給我包辦婚姻不。”
    “你找不到老婆跟你醜不醜沒有關係，純粹是嘴欠的。你們那邊……也開學了吧。”
    “啊，可不是麼，明天第一天，我提早來這裏認床來了麼不是。對了，明兒個才領書，我到時候問老師多要一套，這事兒我記著呢，放心括兒，姑姑辦事靠得住。”
    “這個我當然知道，你最近……有沒有見過……”
    “林趙氏是吧，沒有，我才來一天，哪那麼高機率碰著，我又不像某人對他行蹤了若指掌，我巴不得見不著他。”
    “嗯，我之前有兩本圖書館的書沒來得及還，還在他那兒，你能不能提醒他還一下，他記性不好，我怕他忘了。”
    “操，你還替他借書呢，他自己沒卡麼，要你替他借？要不要順便幫他把女朋友也泡了？”
    “他借書沒個章法，老借些沒用的，老師讓他們借相關金融法的書他都能把會計書借來。”
    “就這種智商還能考上T大也著實難為他了。行吧，我去跟他說去，省得你被學校誤會人走了書還不還，這算什麼事兒。”
    “謝啦，姑姑快睡回籠覺吧，睡完早日出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