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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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秋蟬已僵,楓津一片寂靜,隻剩下草木搖曳的聲響。
所有人都知道這院子裏麵住著一位脾氣不好的門主夫人,未經召喚沒人敢踏入楓津,甚至就連路過都要躡手躡腳,生怕驚動了夫人而被打殺。
洪楚瑛以五心朝天的姿勢盤坐在床上修煉,三指粗的鋼鞭就放在她的手邊,即使在自己的房間裏也從不放鬆戒備。
“誰?!”洪楚瑛突然扯過鞭子翻身躍起,警惕的盯著緊閉的房門。
吱呀——
徹骨的冷風迫不及待的從門口湧入,呼呼啦啦的刮過隻穿著單薄練功服的洪楚瑛。她卻仿佛感覺不到寒冷,身子繃得直直的,仿佛一支隨時可以射出去的箭矢。
一位身著玄色廣袖的男子不慌不忙的踱進屋內,一雙桃花眼含笑的注視著警惕著的洪楚瑛。
洪楚瑛在看清男子的麵貌時便放鬆了戒備,高高揚起的鋼鞭也像是被抽了筋骨,軟塌塌的垂在地上,麵上也習慣性的露出了幾分厭惡。
“你這麼晚了來撒什麼癔症?!”洪楚瑛詰問。這小畜生雖然讓人厭惡,可還算是懂禮的,萬萬做不出三更半夜破門而入這種事,難不成是得了失心瘋了?
仔細打量,她又發現今天的小畜生簡直哪裏都透著古怪,小畜生平日裏喜愛穿著青色或白色的外衫,臉上時常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而麵前這人一身玄色廣袖,頭上還係著帶著銀色流蘇的黑色緞帶,臉上同樣掛著笑容卻透漏著幾分猙獰和嗜血,一雙桃花眼凶狠的像是餓狠了的狼崽子。雖然同樣是偽裝,但是一個毫無痕跡而這個卻多了幾分刻意和匠氣。
軟塌塌的鋼鞭又重新揚起,像是一隻隨時準備攻擊的毒蛇,虎視眈眈的對準擅自闖入的外來者,“你到底是誰?!”
玄衣男子微微笑道:“娘親,您怎麼可以忘記珩兒了呢?多日不見,珩兒頗為惦念,才一回到門內就迫不及待的來探望娘親了。娘親這種態度,真是太叫人傷心了。”
“什麼珩兒?”洪楚瑛冷冷一笑,“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麼模仿都成不了真的。”
“嗬——”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玄衣男子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輕笑,“我是假的?”語氣由輕柔溫和驟然轉為暴怒,“他才是假的!一個隨時可以取代的廢物而已,憑什麼你們都認準他了?!憑什麼他能光明正大的立於人前,而我隻能像個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他所擁有的一切明明都應該是我的,我的!”
玄衣男子看向洪楚瑛,目光透著陰狠和可惜,“本來看在你這麼多年對他的折磨上,我是想要手下留情的,可是沒想到你實在是太不識相了。可惜,可惜了。”
洪楚瑛心裏已經有了些猜測,可是仍舊不敢相信,“你什麼意思?”她揚了揚鞭子卻發現剛才還虎虎生威的鋼鞭此時卻像是一隻病怏怏的老貓,半點氣勢也無。察覺到危險,洪楚瑛警惕的向後退了一步卻沒料到腳下一軟,慌忙扶住身邊的博古架才沒有跌倒,但是卻手軟腳軟,臉色蒼白,一絲內氣也調動不起來了,“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一次問了兩個問題,要我怎麼回答呢?”玄衣男子眉頭蹙起,考慮了一下徑自決定,“反正時間充足的很,那我就一個一個的回答吧。”
見洪楚瑛還在不斷掙紮,玄衣男子無奈又寵溺的說道:“乖一點呀,你中的可是我改良過的軟骨散,亂動的話會加速毒。藥的擴散,那可是會毀掉靈脈的呦。”
毀掉靈脈!洪楚瑛驚懼的看著眼前這人,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對我下如此毒手?!”
玄衣男子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詰問,自顧自的說道:“你一定不知道這軟骨散是怎麼來的吧?它可是蕭老門主為了控製住我而特意研究出來的呢。沒想到吧,那個老東西不但是個煉器宗師還是個不錯的煉藥師呢。”他嗤笑一聲又補充了一句,“老家夥野心雖然不小,但是天賦實在是太差了。研究出來的丹藥除了能讓人全身無力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不過我後來隻改良了一味輔藥這軟骨散就能毀人靈脈了,怎麼樣?是不是有用多了?”
“……你到底是誰?”
“唉——”玄衣男子長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你實在是不怎麼聰明,難怪那父子兩個能騙你這麼久呢。”
他走到洪楚瑛身邊,在她警惕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卷住了她的一縷長發。動作十分溫柔,說出的話卻極為殘忍,“你真的以為當初蕭氏父子在你床前說出吞噬之體是一時疏忽嗎?”
洪楚瑛恨不得剁了他那根手指,可惜卻連微微抬手都做不到。突然聽見這話不由得怔愣了一下,“難道不是?”
“嗬,”玄衣男子發出一聲輕笑,“他們呀,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實際上當初你懷的是雙胎,第一個孩子是個廢物,第二個孩子才是吞噬之體。那時候洪家的事情馬上就要塵埃落定了,那對父子早就摸透了你的性子,知道你對他們那段時間的作為心存怨恨,所以他們才會抱著那個廢物去給你道歉。他們覺得,如果你把‘吞噬之體’殺死了,怨氣也就消的差不多了。可是沒想到殺伐果決的飛鴻仙子竟然也會有心慈手軟的一天。不過也好,待我現身人前就不用再行設計了,直接取而代之就可以了。”
原來她這麼多年都恨錯了嗎?洪楚瑛顫抖著身子,咬緊牙關罵道:“畜生……”
繞著頭發的手指猛地用力,狠狠扯下一大縷長發,被蕭逸珩隨意扔在一邊,“你以為我是蕭亦珩那個隨你辱罵的廢物嗎?”隨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翹起,“你知道蕭老門主是怎麼死的嗎?”他湊近洪楚瑛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殺的!”
陰森森的聲音裹著寒氣,讓洪楚瑛頭皮發麻,她不由得挪動身子向後躲了躲。
“嗬嗬……”洪楚瑛的動作似乎取悅了蕭逸珩,他抬起手碰了碰洪楚瑛的眼睛,“當時他也是這麼看著我的,有恐懼,有怨恨,還有些不可思議。然後我抓住了他的手……”說著蕭逸珩不顧洪楚瑛的掙紮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後他就越來越老,最後就變成了一具幹屍。”
感覺到內氣源源不斷的被吸走,洪楚瑛又驚又懼,拚命掙紮的同時也開始大聲的呼救。
“嘖嘖,心高氣傲的飛鴻仙子竟然也會求救。”蕭逸珩涼涼的打擊道:“晚上是不會有人敢接近楓津的,至於侍候你的那些侍女……嗬嗬。”
洪楚瑛聞言也不由得麵露絕望,一雙明媚的眼睛也漸漸染上了灰敗。
蕭逸珩伸手遮住洪楚瑛的眼睛,輕聲哄到:“別怕別怕,我不會讓你變成幹屍的,那太難看了。我隻是想拿走你的內氣,不會死的。”隻是會比死亡更難受罷了。
寒風起,卷起一片血紅色的楓葉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屋子裏。
一位身著湛藍鮫綃,足踏清風登雲靴的中年男子閃進屋內,抱起跌坐在地上眼神呆滯了無生氣的老婦人幾個起躍迅速消失了,隻留下大開的房門和幾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昭示著這個夜晚的不祥。
*
璫——
茶杯和茶台相擊發出一聲脆響,讓洪楚瑛從那個恐怖的深淵裏掙脫了出來。她微微低頭卻看見了自己那雙鬆弛幹癟的雙手。
報應,這都是報應。
因為愚蠢,她把所有的怨恨和厭惡都加諸在了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現在她變成一個風燭草露的普通老人就是她應得的報應。
每每在鏡中看見自己這副麵容,她都恨不得立即死去,但是她還沒有親眼看到那些人的報應,又怎麼能夠甘心啊?
仙鼎門的勢力正逐漸往蕭氏一族歸攏,而洪家卻還在休養生息。即使她回到洪家也沒有人能幫她做主,反倒是人多嘴雜十分容易把她的存在暴露出去而招致殺身之禍,反倒不如留在雷家。雷家實力強橫,又十分護短。他們已經接受了蕭亦珩就一定會庇護他那個“癡傻”的生母,即使這個母親從來沒有盡過自己的責任。
這般想著,洪楚瑛的嘴角也扯出了個嘲諷的弧度。
看吧,她的內心就是這般自私又卑劣,即使心懷內疚又怎麼樣?她最先考慮的還是自己。所以,小玉清,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如果真有來生,再讓娘親好好抱抱親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