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江山不由怔了一下，微微靜下心來，想一想也對，若葉青陰不肯的事，誰敢強迫他哪怕一分，更何況這種事。
    百裏憧黎察覺百裏江山麵容有些鬆動，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兒臣是怕父王為難，雖然國風開放，並不禁男風，但兒臣畢竟是皇子，若傳出去，恐朝堂不容。”
    “為難不為難的已經不重要了，你既然已經與公子在一起，現在我說什麼都沒有用，隻是你要想明白，公子並非凡塵俗客，而你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紅塵凡夫，天上地下的差距你心中需有數，再者，公子品貌不凡，心思雅致，性情高潔，日後愛慕公子的恐怕也絕非你一人，你如此愚鈍尚能入得了公子的眼，旁得人未必入不得公子的心。”百裏江山緩緩道，“你可明白我話裏的意思？”
    百裏憧黎心中發澀，他自然清楚百裏江山這番話的苦心，但隻要能在葉青陰左右，也是他莫大的殊榮，堅決道：“兒臣明白。”
    “不，你還不夠明白，憧黎，你若有決心跟隨公子，你就一定要記住，公子可負你，而你絕不可負公子，公子可負天下，天下也絕不可負公子。”百裏江山嚴肅道，“你明白了嗎？”
    “兒臣明白了。”百裏憧黎鄭重道。
    “路還遠，半途迷茫時，莫忘了今日這些話。”百裏江山話裏有些疲憊，忍不住捏著眉心直歎氣，“唉，你母親和哥哥那裏暫時先瞞著，免得又生出事端來，少一個人知道，少一些麻煩，唉，這可真是個天大的麻煩。”
    “讓父王勞心了。”百裏憧黎忙道。
    “唉。”百裏江山看了一眼兒子，又忍不住歎氣，“你啊你，即便你與公子關係不同尋常，可你也不能傷著他啊。”
    “公子於情一事實在太過愚鈍，兒臣也是忍耐了許久，可終究是沒忍住，兒臣也知此事之後必會起熱，可兒臣未料來勢那般凶猛。”百裏憧黎說起來心裏也萬分委屈。
    百裏江山頓時又怒了：“我好好的一個天仙似的師傅，潔身自好幾百年，一輩子都沒沾上一丁點兒紅塵俗氣，一朝被你個下作東西汙了不說，你他祖宗的還敢在這兒叫屈！你個沒眼見的蠢東西！信不信我打死你！”
    百裏憧黎失聲一笑道：“若是從前，兒臣信，但如今，兒臣不信。”
    有了依仗，連膽子都大了，百裏江山沒好氣的剜了百裏憧黎一眼道：“起來吧，別跪著了，你這幾日便在這裏照顧公子，甘霈和養羽都是公子身邊貼心的人，你也定要囑咐好她們，免得漏了消息，平白又給公子招一身髒。”
    “兒臣明白。”百裏憧黎起身而立，輕聲道，“那兩位姑娘都極為聰慧，即使不做囑咐，她們也明白該怎麼做。”
    “好，你照顧好公子，我先回宮了，出來的太匆忙，明日朝議又是一大麻煩。”百裏江山又交代了幾句，匆匆回了皇宮。
    小臥室裏點了香，清香嫋嫋拂了一室，甘霈與養羽跪坐在床邊，看著葉青陰反常的臉色，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
    百裏憧黎心虛的走近，緩緩道：“我知二位姑娘擔心公子，這件事確實是我錯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甘霈凶道，“以後你別來了！”
    “甘姐姐。”養羽叫了一聲，歉意的向百裏憧黎施了一禮，“甘姐姐隻是擔心公子，無意冒犯殿下，還請殿下見諒。”
    百裏憧黎早被甘霈罵了一回，哪裏還有殿下的架子，忙還禮道：“羽姑娘不必多禮，我知道兩位姑娘隻是心疼公子……”
    “哼，你知道就好！”甘霈冷聲打斷他，擰頭狠狠盯著百裏憧黎，怒道，“你到底是比常人有些膽子！”
    “姑娘冤枉啊，唉，公子第一次，難免會是如此結果。”百裏憧黎硬著頭皮解釋。
    “第一次？什麼第一次？”甘霈頓時一愣，與養羽互望了一眼，皆是滿目不解。
    百裏憧黎心裏苦澀，他如何向兩位未出閣的姑娘解釋這種事情，隻含蓄道：“就是那個什麼，床笫間的事。”
    甘霈怔了怔，忙掩飾的咳了一聲，耳朵根一陣兒發熱，養羽更是連頭都不敢抬，都快把腦袋垂到了地上，甘霈強裝鎮定，哦了一聲，一開口就結巴了：“那那那也不行。”
    到了下午申時，葉青陰才算清醒過來，他自身恢複快，身上早尋不到任何痕跡，隻是昨天夜裏所發生的事曆曆在目，無比清晰，那種噬骨的感覺依舊殘留在心頭攀爬，葉青陰無端打了個寒戰。
    “太可怕了。”葉青陰喃喃自語，似乎這並不能表達自己對這件事的恐懼，又忍不住重複了一遍，“實在太可怕了。”居然能讓他這個看破紅塵的靈神丟盔棄甲，那般難堪又沉淪，實在是太可怕了。
    “霈兒。”葉青陰將衣袖遮在了眉間，直到聽到腳步聲，才慢聲道，“我餓了，想喝粟米餳粥。”
    百裏憧黎推開門，遠遠看著葉青陰沒什麼精神的賴在床上，輕聲關心道：“公子，你醒了。”
    葉青陰一聽百裏憧黎的聲音，不由一顫，也未應聲，慢悠悠側了個身，留了個後背給他。
    百裏憧黎扶著門框，沒有進來的意思，見葉青陰反應消極，又問：“公子可是在生氣？”
    葉青陰悶聲悶氣道：“嗯。”
    百裏憧黎忍不住一笑，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垂目看著葉青陰道：“說好不生氣，不打人，不秋後算賬的。”
    葉青陰越發悶了，半晌耍賴似的認真問：“我能反悔嗎？”
    百裏憧黎也極較真的回了一句：“不能。”
    葉青陰自認倒黴的歎了口氣。
    葉青陰除了愛吃魚便愛吃些甜點甜粥，所以一早兒甘霈就做好了飯食，葉青陰醒來喊甘霈要粥喝時，甘霈和養羽正在小書房紮竹蜻蜓，一聽葉青陰要喝粥，拉著養羽直接衝進廚房去了，兩人來的時候，就看見葉青陰背身躺著，百裏憧黎坐在床沿一臉無可奈何的苦笑。
    甘霈朝養羽使了個眼色，將托盤放在桌上，走到床邊，伸手先去摸了摸葉青陰的額頭：“嗯，退燒了，公子，起來吃點東西吧。”
    葉青陰心神頹然，半晌才嗯了一聲，躺正了身，正巧兒跟百裏憧黎撞對了眼，葉青陰頓時又蔫了幾分，悠悠歎了口氣。
    百裏憧黎從未見過葉青陰如此模樣，忍不住打趣道：“看見我公子吃不下飯？”
    葉青陰把衣袖往臉上一遮，謝絕回答，心裏早頂沸了天，一看見他就想起夜晚的事，羞愧難當，確實吃不下飯。
    甘霈道：“殿下，你去小書房紮竹蜻蜓吧，過幾日公子要用的，還差幾個，就當殿下幫幫忙吧。”
    百裏憧黎知道自己多呆無益，便順著台階下了：“好，你們照顧公子，我去紮竹蜻蜓。”
    待百裏憧黎一走，葉青陰掀了一角衣袖看著緊閉的房門愣了一會兒，養羽此時搬了羅漢榻上的小幾放在了床上，甘霈握住葉青陰的手拉了一把，笑道：“公子，來，先吃些東西，旁得就別想了。”
    葉青陰順勢坐起身，小幾上擺了一碗粟米餳粥，兩碟小點，一碗香茶，葉青陰方才一副消沉的模樣，一見著吃的，頓時兩眼放光，看得食指大動。
    養羽起身取了溫熱的巾帕給葉青陰潔麵擦手，甘霈取了痰盂和清水與他漱口，諸事完畢，葉青陰先喝了口茶，才開始吃粥。
    轉眼到了五月初一學生來交卷的日子，葉青陰打扮如新，一身月白衣衫，衣袖領口淺淺的銀線雲紋更襯得葉青陰華而高雅，貴而清約，頭上簪了白玉冠，養羽又將他的發絲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麵如敷粉，唇若朱砂，眉峰含雪，眼若幽泉，舉手投足英氣十足，手中一把玉骨扇更是風度翩翩。
    甘霈笑著打趣葉青陰：“這麼看著，不像是去會學生，倒像是去相看意中人。”
    一句話戳得葉青陰心窩子疼，伸手佯怒的點了甘霈額頭一指，便笑著去了書房。
    “識濁，你別笑了，再笑我可真的生氣了。”書房裏罕見傳來明何惱羞成怒的無奈嗬斥聲。
    誰知一向穩重的李袖清更是笑得癲狂起來，其餘人不知他所笑何事，金謫忍不住問：“從來了書房就笑，你到底在笑什麼呀？”
    明何急道：“李識濁，你要敢說，我真跟你急！”
    李袖清笑得眼角繃淚，哎喲了半天，也沒把明何的威脅放在心上，好容易壓下了笑才道：“我今日起得早，想著離子問和拂金住的地方也不算遠，就想不如一道來先生這裏。”
    明何知道攔不住他，氣得摸起一本書扔了過去，李袖清愛書，忙接在了懷裏，忍不住哈哈笑了一陣兒才道：“我去的時候，拂金在廳上坐著，我問拂金，子問呢？”李袖清憋不住又笑了一會兒道，“拂金說，子問在洗澡呢，我納悶，大清早洗哪門子澡，我就衝進去想瞧一瞧，屏風下的褻衣上，竟沾著穢物，連拂金都看愣了哈哈哈哈。”
    “這也沒什麼好笑的。”笑點實在太低，眾人一臉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