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金軍進入燕京城第二天，斡離不派遣蕭三寶奴、王汭、張願恭來郭藥師家，與蔡靖等燕山府諸監司主要官員相見。
    蕭三寶奴是契丹人，王汭和張願恭是漢人，他們都是原遼國官員，後投降金人。
    王汭首先代表斡離不，對蔡靖等人說：“太子令我們來傳話：切不要驚恐。今日之事，蓋緣南朝失信。”
    接著，王汭談及宋朝違約收納叛臣張覺，以及在交納歲幣等事情上，經常欺騙金人等問題。言語之間，多有指責宋朝皇帝之語。
    眾官員皆感覺很刺耳，聽不下去，可又不敢出言辯駁。因為王汭所說的，基本都是事實。大家都沉默著，空氣似乎很凝固，大家都憋得喘不過氣來。
    蔡靖打破沉默，辯解說：“趙皇乃堯舜之君，隻是被群下所誤。”
    王汭反駁說：“什麼堯舜之君？違約是事實，我們有禦筆可以作證！”
    蔡靖不以為然，反問道：“安知非詐耶？”
    王汭張了張嘴，回答不上來。對於從張覺家中搜出來的那份禦筆，宋朝一直不予承認。金人也搞不清，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到底是否有詐。直到後來，劉彥宗找來郭藥師手中的禦筆，與之做了一番比對，最終才確認，兩份禦筆筆跡完全一致，都出自宋朝皇帝之手。
    張願恭見王汭回答不上來，於是接上話茬，說：“既然你家皇帝是堯舜之君，何故不知人善任？”
    蔡靖解釋說：“知人善任，並非易事。即使堯舜，也以為難也。”
    沈琯從旁助之說：“堯舜也曾重用過四凶，直到四凶罪惡顯著，方同天下人一起誅之。所以，即使是堯舜，猶以知人為難也。”
    王汭想了半天，覺得這樣辯論下去，得不到便宜，於是換了個話題，說：“大學（指蔡靖）乃南朝之賢臣，不久就要被重用了。”
    張願恭說：“是啊，二太子說，今日占領燕京，得一賢官，欲用之，如何？”
    蔡靖回答道：“我為天子守衛燕山，結果燕山已壞了。金人得我，安用之也？若要用我，又待將金國壞了耶。”
    張願恭說：“大金入燕京，得到大賢人而不能重用，豈不見笑於天下？”
    蔡靖說：“如我這樣，不能守住燕山，正可謂大愚矣，安可用？”
    張願恭說：“百裏奚愚於虞，而智於秦，此曆史典故，蔡大學豈不知乎？”
    蔡靖回答說：“百裏奚之所以愚於虞，是因為得不到虞國重用。我乃一書生，蒙趙皇不次擢用，位致宰執，非不重用也。可是，而今我不能守衛燕山一路，已將燕山壞了，豈非大愚哉！金國得之，安用？”
    王汭等人聞言，皆大笑。
    王汭收斂笑容，很嚴肅地說：“二太子說，現在，蔡大學之身已屬金國，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蔡靖回答道：“我明白。靖之此身，實屬金國，生之殺之，皆在太子。然而，靖之心卻不屬金國。靖之心在本朝，豈太子所能控製耶？”
    聽了這話，王汭與張願恭相顧而笑。他們覺得，蔡靖還是一個能識時務之人。
    過了一會兒，蔡靖忽然又說：“太子如果真要重用我，我惟有死爾！”
    這話讓王汭與張願恭有些吃驚，他們不知道蔡靖這是說的心裏話呢，還是說給其他官員聽的。
    王汭與張願恭都沒回應，或許是他們想起了自己當年向金人投降時的複雜心情。他們默然坐了很久，才怏怏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