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風起雲湧 第五十一章 難得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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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半月,黎卿才終於真正清醒過來,隻是迎接他的除了利菲酈坦的診治,便就隻剩下墨衍之漆黑陰沉的臉色。
“少君恢複的很好,內傷基已痊愈,卻還要多休養些時日為好。隻是這神魂受損,就不是屬下能夠探知的了。”
說罷,利菲酈坦收回探入黎卿體內的魔力,站起身對著墨衍之與黎卿又行一禮,便轉身告退,徒留下一臉尷尬的黎卿和麵色陰沉的墨衍之相顧無言。
不知為何,看著墨衍之,黎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愧疚,他也不知道這份感覺從何而來,但就是明明白白的梗在了心頭,揮之不去。
“這些時日,勞煩王上與血君了,待身體恢複,我自會與血君致謝。王上,阿卿也隻自己那日行為魯莽,卻不曾算到那禁術……”
“這便是你要同本尊說的話?”
墨衍之忽然打斷黎卿的話,微微偏過頭,那雙狹長妖美的眸子便瞥在了靠在床頭,看起來頗為心虛的黎卿身上。他似笑非笑的輕挑起唇角,眼底似是笑意漸深,可那種笑意本身就是一種不悅的體現,笑意越深,便代表他聚焦起來的不悅越濃。
黎卿在他攝人的目光下,不禁垂眸,斂下眼瞼,本打算糊弄過去的說辭,也沒了繼續下去的必要。室內一時間陷入了靜默,墨衍之似乎也沒了開口的打算,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眼底聚集起來的不悅便越發濃重。
不知過了多久,黎卿長歎一聲,抬眸看向墨衍之,眼底深處聚集的疲憊與苦澀,一覽無餘:“王上,我相信,您不會不知道,我到這魔界是來做什麼的。卻不知何故,您為何對我如此放任,還待我……很好,然而,我要做的事情,卻絕不會停下。”
所以,他也從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句話,黎卿並未說明,可他相信,墨衍之是懂的。
墨衍之眸光陰沉,緊緊盯著黎卿不放,頃刻間,獨屬於魔王的威勢湧向黎卿,室內的氣氛詭譎壓抑到了極點,黎卿臉色蒼白,咬牙硬撐著沒有別開臉,仍舊直視著墨衍之的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黎卿認為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股威勢下時,墨衍之身形一閃,眼前瞬間失去那華麗而詭譎的身影,空間中那濃重的壓迫黑暗感也仿佛從未存在過,他先是一怔,接著便冷汗涔涔的鬆了口氣。
方才,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種威勢之下,那就是屬於魔王的威勢嗎?
不知為何,黎卿心底詭異地冒出一絲委屈感,自來到魔域始,墨衍之……還從不曾如今日這般嚴厲過。
黎卿承認,這一次……他的確算計多了些,也不得不承認,未來,他也仍舊會算計下去,可這一切,難道墨衍之不曾看在眼中麼?
他們早已心照不宣,墨衍之放任了他的胡作非為,他雖不知墨衍之打算利用他做什麼,卻又有哪一次,沒有達到他的要求?
蹴鞠賽也好,挑戰賽也好……
他這是要做什麼?當初既然放任了他,便該知曉這一切皆是必然。以身做局,他還未委屈,這老妖怪怎的一副被辜負了的模樣?
心底泛起的委屈一發不可收拾,黎卿靠在塌上,眉眼低垂,隻覺心底一陣陣泛空。
難不成,還真對這妖魔動了心不成?
心底嗤笑著自己,眸底卻泛起道道漣漪,如此一來,也好。
他也該清醒清醒了,麵對墨衍之,還是盡早擺正心態才是。
忽然,一陣扣門聲打斷了黎卿的心裏建設,龍摯低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屬下龍摯,請見少君。”
龍摯?他來作甚?
一邊思索著,一邊應了門,龍摯走進後躬身行禮,兩人寒暄片刻,話音一轉:“少君傷重,屬下本不應以瑣事相擾,然,有一事卻實為屬下所急,請少君據實相告,屬下不勝感激。”
黎卿微微挑眉,輕聲道:“龍將軍言重了,本君若知曉,自會據實以告。”
龍摯低下頭,頓了頓,沉吟道:“那把淩風劍,不知少君自何處得來?”
“淩風劍?”
黎卿眉峰微蹙,指尖下意識撚起一片袖袍,磋磨起來,淡淡道:“本君一友人所贈。”
聞言,龍摯不禁急道:“少君之友,可是天龍一族,名喚紫霄?”
龍紫霄啊……
黎卿微微垂頭,鳳眸微凝,眼底迅速閃過一道微光,再抬起時卻恢複成往日清淡的模樣,輕聲道:“確是如此,龍將軍可是與他相識?”
“……是,正是家兄。”
看著黎卿眼底浮起的一絲詫異,龍摯垂下頭,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卻仍舊低歎一聲:“家兄為人有些……玩世不恭,百年前自魔域而去後,屬下再不曾與之見麵,很是憂心,加之兄長又是龍族之首。所以,煩請少君告知,家兄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這……”
黎卿沉吟片刻,指尖磋磨著那一片袖角,坦言道:“本君曾答應紫霄兄,不與任何人談起他身在何處,隻是如今到底情形不同……也罷,本君上次見到紫霄兄,還是十幾年前,東海傲來。”
聞言,龍摯起身對黎卿鄭重行了一禮,感謝道:“多謝少君指點,累少君失信於兄長,屬下愧疚萬分!”
“龍將軍不必如此,今時不同往日,想來紫霄兄是不會介意的,龍將軍……咳咳……”
黎卿躬身低咳幾聲,再抬頭時臉頰一片緋紅,龍摯一愣,不禁低下頭去,躬身告退。
“是屬下打擾了,少君休息,屬下告退。”
黎卿卻沒時間理會龍摯的告辭,幾聲輕咳,竟震動的五髒六腑一陣絞痛,伏床片刻才敢再次起身。
殿內一時靜默,隻餘黎卿的喘息聲,他努力調整呼吸,卻仍舊疼的難以自控,趴伏在被褥間,一股股冷香竄入鼻中,呼吸間都是那個妖魔的味道,還真是……逃不開!
當真是被放縱久了麼?怎的覺得自己莫名像個女子般嬌氣了起來,鼻尖酸酸澀澀的,眼底漸漸模糊成一片。
很久以前,不論是受了何種對待,他何時如此無用過?真情實感的落淚,已經離他太遠太遠,如今這是返璞了不成?
曾在神域時、人間時,他受到刁難、淩辱不知凡幾,卻還不是不卑不亢、無悲無喜的受了,最後用實力砸到刁難他的人不敢出聲。
如今,這算什麼呢?難得的疲憊麼?
想著,黎卿嘴角輕扯,艱難的扯出了一抹笑,卻從未如此的難看過,片刻後,他似是放棄了般,垂頭抱膝,把自己縮在了床頭。
“本尊不過離開片刻,你這是作甚?”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幽幽如焦尾鳴箏般的聲音,語氣中帶著訝異不解,似乎還帶了些許笑意,就那麼的突兀的,在黎卿耳畔響起。
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前離開又出現,笑的一臉溫和的人。黎卿眼中似有水光閃現,他緊緊盯著麵前衣著華麗,笑的分外妖孽的某個大魔王,卻是忽然將頭一縮,別開臉不去看他。
“王上不是走了,怎的回來了?”
雖然想極力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然而那略帶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黎卿自己似是也有所覺,便不再說話,隻是別過臉不去看他。
墨衍之看著黎卿,眸光一閃,仿佛忽然想起什麼似得,挑唇一笑,順勢坐在床邊,抬手挑起他的下顎,似笑非笑:“瞧把本尊的阿卿委屈成什麼樣了,這是怎的了?”
也不知怎麼,黎卿竟是忽然不想偽裝了,就那麼放任自己,靠在墨衍之懷中,低低說道:“王上,我疼。”
墨衍之瞳孔一緊,麵色卻絲毫不變,抬袖撫了撫黎卿的發頂,隨即在他額頭處,曲指一彈:“疼也不長記性,也不知本尊怎麼就收了你這麼一個麻煩,真是失策。”
“怎麼?王上可是後悔了?想丟下阿卿麼?”
墨衍之噗嗤一笑,抬手輕戳上黎卿的額頭,極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真是惡人先告狀,也不知是哪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氣的本尊心疼,還舍不得打一下罵一下。”
黎卿臉色一紅,隨即又是一白,垂頭自嘲,他可不就是沒良心嗎?
享受著墨衍之待她的好,心中卻謀算著他的魔界,甚至是他的性命,他生氣了,他還矯情的覺得委屈,這不是沒心沒肺又是什麼?
曆經世事,黎卿自然看得懂,墨衍之待他的好是真是假。
他並非天生無情,也並非天生多情,隻是墨衍之真的待他太好。自他誕生以來,除了阿姐,便隻有墨衍之了。
在魔界這一個多月,墨衍之從未強迫他做任何事,雖也知墨衍之待他再好,也不是無所求,可……夠了。
所以,他對墨衍之產生愧疚,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不是麼?
不論神域亦或人間,哪一步不是他自己拿命拚出來的,何曾有人如此待他?
隻是……
正如他先前所說,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從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