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坤看完上午的第七個病患，趁著上廁所的功夫給陶陌打了一個電話。很明顯，此時陶陌還沒有睡醒。
    “主任？”陶陌迷迷糊糊的聲音聽上去像糯米糕一樣，軟甜可口。這一瞬間蕭澤坤挺後悔自己沒在現場的。因為他想象著陶陌半睡半醒的樣子一定也更加可口。
    “該起床了。”
    陶陌看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什麼嘛，才十點半。”
    聽著陶陌在電話裏撒嬌，蕭澤坤差點兒沒把洗手水龍頭擰斷了。
    “撒嬌沒用，趕緊起床，中午接你吃飯。”
    “哦，好吧。”
    這時候一個門診醫生走進了洗手間，看見是蕭澤坤，麵色崩了一下，低頭降低存在感，快速的走了進去。蕭澤坤看了那大夫一眼，轉身出了衛生間，走進了旁邊的樓梯間，這裏沒有人。
    電話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陶陌起來了。蕭澤坤對此很滿意，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電話那邊的怒吼。
    “蕭澤坤，你對我的衣服做了什麼！”
    瞬間，蕭澤坤想起來昨天好像有點兒太著急，把陶陌的衣服扯壞了，當時誰也沒注意，現在看來，陶陌應該是沒衣服穿了吧。
    “衣櫃裏有睡衣，你先在家裏穿著。中午想吃什麼提前叫，等我回家，下午我替你拿衣服回去。”
    帶著幾分愧疚，蕭澤坤一下子說了很多。陶陌再生氣也沒有辦法，隻能等著蕭澤坤回來。
    掛了電話，蕭澤坤回門診繼續叫號，卻不知道八卦以光速傳播，還沒等他下班，整個門診樓都知道了神經外科的蕭大主任疑似有對象。
    中午一下班，蕭澤坤就回家了，神經外科的一個主治醫從十六樓下來找蕭主任探討一個問題，發現專家門診空無一人。問了問隔壁神經外科普通門診的門診的門診大夫，那門診大夫一臉八卦的說到：“主任一下班就走了，聽說是接女朋友吃飯。”
    “什麼？女朋友？”
    “普外的小張去廁所的時候聽見的。主任特意躲衛生間打的電話。”
    於是，當蕭大主任下午來上班的時候，八卦已經傳遍了門診樓和十六樓的神經外科病區，並且逐漸蔓延著。
    下午，陶陌在蕭澤坤家裏完成昨天蕭澤坤給他布置的任務，列清單。忽然他的電話歡快地響了，陶陌一看是薛青的來電，按了接聽鍵外放，繼續趴在沙發上想廚房還差什麼東西。
    “陌陌！”
    薛青的高分貝聲音震耳欲聾，陶陌忍不住堵了一下耳朵。
    “青青！”
    “陌陌，我聽到一個八卦！”
    “說！”
    “蕭主任有女朋友了！今天中午一起吃的飯！”
    “哦，可是他中午跟我吃的飯啊。”
    沉默，漫長的沉默。
    “陌陌，需要解釋麼？”電話那邊，薛青沉聲問。
    “呃……青青啊，好像，我應該是正在跟蕭主任交往。”
    “哈，哈哈，哈哈哈！”薛青大笑三聲，“我就知道！”
    “保密。”陶陌請求到。
    “明白，對了，陌陌，陳陸的事情，我已經拒絕他了。我隻把他當朋友，不來電。要是他找你當說客，你記得推掉。”
    薛青的這句話讓陶陌心裏生出些許感慨，這段奇怪的多角感情裏，每個人都沒有得到自己所想的。不過，陶陌看了看自己所處的環境，隻覺得慶幸，自己用最小的代價看清了一個人渣，然後又遇到了最好的。
    “感情的事兒強求不來，青青，有更好的在等著你。”
    “嗯，我也這麼覺得。對了，你今天不是輪休，出來嗨呀！我下午沒有課喲！”
    “不去，我有事兒。”
    “什麼事兒？今天蕭主任門診，你不上班，不就是在宿舍發黴。”
    “呃……”
    聽到陶陌的猶豫，薛青腦洞大開，啪嘰一下掛斷了電話，然後轉身就點了視頻通話。陶陌看了半天那通話請求，然後按了拒絕。
    隨後迎接陶陌的就是薛青瘋狂的短信息和語音消息了。總之，薛青猜測陶陌百分之八十在蕭主任家裏，陶陌對此置之不理，繼續整理自己的清單。
    下午下班，蕭澤坤拿著陶陌的宿舍鑰匙去後麵的宿舍樓給他拿衣服，進陶陌的宿舍之後，蕭澤坤其實特別想把陶陌所有的東西都搬到自己那裏去，可是同居這件事兒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緊，所以隻好拿了一套幹淨的換洗衣服走。
    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有住宿舍的護士大夫回來，蕭大主任麵不改色心不跳還回了他們的招呼。就這分定力，就是陶陌學不來的。
    等蕭澤坤回來，陶陌幾乎就是搶過了衣服鑽到裏屋趕緊換好。再出來的時候，蕭澤坤看見他連背包都拿上了。心下不悅，可是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
    “想走？”
    “回宿舍，不跟您這兒添亂了。”
    “我送你回去。”
    於是進門還沒有十分鍾的蕭澤坤又穿上衣服拿鑰匙。
    萬分驚訝蕭澤坤竟然沒有強留自己，陶陌心裏還別扭了一下。不過回宿舍是鐵定的，並非陶陌欲迎還拒。陶陌也樂得省下打車的錢，自己男朋友送送自己也很正常不是。
    想到男朋友這三個字，陶陌扭頭看了蕭澤坤一眼，還有點兒不大相信，自己竟然跟這個院裏最年輕的主任談戀愛。
    對於陶陌的莫名其妙的注視，蕭澤坤有些無所適從，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陶陌嘿嘿一笑，大著膽子上前勾住蕭澤坤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現在有東西了。”
    蕭澤坤攬住陶陌的腰，把這個親吻變成了正經八百的法式熱吻。而後看著陶陌紅撲撲的臉蛋說：“你還想不想回宿舍？”
    這就是警告了，陶陌鬆開蕭澤坤，決定不再點火。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找了地方吃了晚飯，蕭澤坤才把陶陌送到醫院。醫院側門的路旁，停著很多車，蕭澤坤把車開到門口沒有進去，隻是暫時停住。陶陌從後座上拿了自己的包抱在懷裏，對著蕭澤坤想說一句再見，可看到蕭澤坤眼裏明顯的不舍之後，他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蕭澤坤甚少把什麼情感表露出來，人們都說他冷，喜怒不形於色，殊不知在麵對真情的時候，饒是控製的再好，也會露出破綻。
    陶陌拉過蕭澤坤，主動並且熱情的吻住他，品味良久，他放開蕭澤坤，額頭抵著蕭澤坤的側肩說：“再給我點兒時間。”
    蕭澤坤捏了捏陶陌的手，回應到：“陌陌，不要讓我等太久。”
    “嗯，晚安。”
    “晚安。”
    陶陌下車，跑進了醫院，蕭澤坤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正要發動車子，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側車窗。
    透過昏暗的光蕭澤坤注意到敲自己車窗的人是楊禮，腎內科的副主任醫師，蕭澤坤的同學兼好友。
    蕭澤坤打開車門鎖，拉開副駕駛的門，意思是讓楊禮上來。楊禮也不虛禮，直接就坐了進去，並且直白的問蕭澤坤到：“你什麼情況？今天院裏瘋傳你的八卦。”
    剛一想問什麼八卦，蕭澤坤想起來上午在衛生間打電話應該是被人聽到的事情，心裏大概就明白了。
    “謠傳你也信？”
    “那個男護士呢？我剛才可都看見了。”
    “看見還問。”
    楊禮見蕭澤坤這個態度，不由得著急了，“現在這個光景你還亂搞，你是不是不想在院裏幹了？”
    蕭澤坤冰冷的眼神凝視著楊禮，嚴肅的說到：“不是亂搞。我是認真的。”
    楊禮嚇了一跳，“你認真的？你瘋了？什麼時候不行非要現在？”
    “不行，我忍了一年了，我都快瘋了。”
    “你……”楊禮忽然無語了，他知道蕭澤坤三十六歲就坐上神經外科主任的位置有多麼不容易，也知道蕭澤坤在感情方麵的慎重，認識蕭澤坤快二十年，這是他第一次因為感情問題在自己麵前失控。最後楊禮所有的話都換做一聲歎息，他拍了拍蕭澤坤的肩膀，說：“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是注意點兒好。最起碼等五月份改革完。”
    楊禮的話猶如一計重拳砸在了蕭澤坤的心上，醫院要改革部分科室，是去年年初就提出來的計劃，本意是撤並一些效益不好的科室，節出一部分人員充盈到熱門的科室中去。一開始，這個計劃緩緩而行，似乎並沒有什麼大進展。轉折就是在去年年中，神經外科的老主任在手術台上突發心梗，蕭澤坤第一個注意到老主任的不對勁，及時實施搶救把老主任從死亡線拉了回來，接著他頂著壓力接過老主任的手術刀完成了當時全科都在旁觀學習的手術。老主任出院之後回到神經外科明顯把蕭澤坤當作了繼位人來培養。後來老主任身體實在撐不住養了三個月之後正式退休，臨走前一把將蕭澤坤推上了神經外科主任的位置。隨之而來的就是神經外科無止境的內鬥。神經外科的王彬同樣是正高職稱，隻不過因為老主任在上麵，他不得不做了20年的副主任，就等著老主任退休轉正，沒想到最後被蕭澤坤截胡，他怎麼可能服氣。老主任還在的時候，蕭澤坤帶著正高職稱，掛著副主任的名頭，兢兢業業的做著與主治醫差不多的工作，不參與科室內的管理，自然也不存在拉幫結派這種事情。如今一朝坐到主任的位置，蕭澤坤才發現王彬帶著科室裏一群人把自己整個架空了。
    還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連醫院裏的一個科室內部都有這麼多貓膩。從蕭澤坤十七歲進醫科大學算起，他從事醫療行業十八年，所做所想都是治病救人，學最新的知識技術救更多的人。可是現實告訴蕭澤坤，想要在科室主任這個位置坐的穩，隻有技能還是不夠的。王彬帶著那群人，對蕭澤坤來說就如同神經外科的腫瘤一樣，消不掉又膈應人，最後蕭澤坤快刀斬亂麻，在年底的院務會上直接提出來把神經外科分為兩個科，自己帶神外一，王彬帶神外二，做內部良性競爭，促進科室發展。院務對神經外科的內部鬥爭有所耳聞，所有人都以為最後會是蕭澤坤對王彬妥協乖乖去做科研，沒想到他竟然提了計劃了一年都沒什麼進展的科室改革，直接拿醫院神經外科的前途去跟醫院裏要政策。
    隻是蕭澤坤的快刀斬亂麻何嚐又不是逼著醫院去挖掉痛腳，為什麼那些計劃裁撤的科室一直動不了，個中原因自是不必言說。如此以來，蕭澤坤入了一部分人的眼，也得罪了一部分人。
    楊禮提醒蕭澤坤注意一些，便是眼看五月份最終的改革方案就要敲定實施，希望蕭澤坤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任何事情，讓王彬還有其他人把他拿捏住，最終白白浪費了這些心血。
    六七月份，醫科大學新一輪的實習生就會進到醫院，改革的死線便是五月，如今已進入二月末，蕭澤坤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忍。可是麵對陶陌，蕭澤坤沒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