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站在山頂，看著東邊太陽升起，山下風景也一覽無遺。積雪融化地差不多了，西邊的小鎮炊煙緩緩，一派熱鬧繁榮，而再往西去，密林之中一座廢棄宅院，雖然細小卻纖毫畢現。
    這雙眼睛，如今真的是比之前好用多了，除了可見鬼怪之外，還可看清一切看得見的東西。隻要在他視野之內，無論多遠多小，也不會出現看不清的情況。
    確定了自己的方位，李寶招呼上何雨澤一起下山。何雨澤是一個不識路的，由他帶著自己趕了半宿路，一頭紮進一個之前沒去過的荒穀，若是不重新辨別方向，他們恐怕就要迷失在這裏了。
    無論發生了什麼，日子總是要照常過的。而既定要去完成的事情，也還是要繼續。
    小鎮是沒必要去了，既沒必要，又有一定風險。如今他們的身份，想必已經被揭露得徹底，之前所謂的由明轉暗，因為名字上的大意，已經徹底成了一個笑話，不提也罷。
    李寶帶著何雨澤前往狐園。自從出了寺廟，白狐就似乎出了問題，一直睡著沒清醒過。為了避免它在自己手裏出了岔子，成了一個大麻煩，李寶覺得很有必要立即把它送回狐園。
    至於何雨澤報仇的事情……嗬嗬，砸了就砸了，反正如今看何雨澤的心思，也沒在報仇上了。
    或許也可以這麼說，自從出穀後，因為種種原因，何雨澤就很少把心思放在報仇上，遠沒有他在山穀中時的專注。何雨澤這個仇，若是要報，恐怕也是很長時間以後了。
    從清晨行至夜幕，李寶和何雨澤到了狐園。
    浩浩蕩蕩的大片狐群，聚在狐園內外，在李寶他們出現的瞬間，便立即如潮水般湧了上來，然後停在他們一步之處。李寶和何雨澤被狐群圍住，他們各自背朝對方，皆在戒備。
    “多謝少俠送家妹回家。”隨著一道溫婉的女聲，一道小小的身影走出狐群，竟是一個頭頂狐耳，拖曳著蓬鬆狐尾的女童，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摸樣。
    “你便是我夢中的狐仙？”李寶看著女童，不可置信地問道。
    “是我。之前你夢中所見的，是我妖力外放的人形形態，平日不可輕現，否則容易招來天雷。”女童柔聲說著，屈膝給李寶行了一禮，隨即抬手向上。
    李寶將依舊沉睡的白狐遞過去，解釋道：“它從出了寺院，就一直在睡。”
    “家妹天劫將近，故而自我封印，以暫避天劫而已。現在到了家，待我等準備好助她渡劫，她就會醒來。”女童說著，捧過白狐。
    “二位請進。”女童捧著白狐走進狐園，不忘轉頭招呼二人。隨著女童這句話，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狐狸，頓時讓出一條道來，讓二人可以走進狐園。
    “上次來為什麼沒見這麼多狐？”李寶跟這女童進去，問道。
    “平日大家都各忙各的，也有各自的洞穴，並不常聚。今日是要為家妹渡劫做準備，所以才集聚起來。不過少俠放心，我們整晚都有事要忙，狐園的住宅內並不會擁擠，而且破舊的房屋也已經修繕好了，足以給二位一避風雪。”
    “那就打擾了。”李寶笑著道謝。
    “是家妹給少俠添麻煩了。”女童搖搖頭說道。
    說話間，便到了門窗已經修繕過的房間前。女童推門進去，慚愧道：“由於小輩們懶散，床鋪桌椅打造得頗為粗糙，也僅僅隻修繕了這一間房，怠慢了。”
    “沒什麼，這已經很好了。多謝。”李寶說著，有禮地拱手躬身。
    “抱歉。”女童回禮，麵上依舊帶著慚愧之色。
    “小狐還有要事去忙，不便多陪。如今房間已經帶到，便不打擾二位休息，回見。”說完這話，女童便退走了，身邊的狐狸們順便給李寶和何雨澤合上門窗。
    “呲——”
    李寶點起燈盞，因為閉合門窗而黑暗的房間內明亮起來。看著燈燭搖曳，何雨澤放下包袱走到窗邊。
    “最好別開窗。”李寶在桌邊坐下，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抄本，頭也不回地對何雨澤說道。
    “……”何雨澤收回已經放在窗戶上的手，回身看李寶。
    “這裏是片埋屍地，這些狐狸盡管沒對我們表現出惡意，卻也不是善茬。這窗子，既然它們關上了，那為了讓我們能睡個好覺，還是別打開的好。”李寶支著頭翻開手抄本，邊看裏麵的鬼畫符，邊對何雨澤說道。
    不絕於耳的鬼哭聲，在李寶翻開手抄本的時候，終於停下了。
    之前在遠處時，他還沒看出這裏有什麼異樣，但現在真的站在了這片土地上，李寶就發現了這裏異常濃鬱的鬼氣屍氣，狐園裏尤甚。
    “……我們真的要在這裏過夜？”何雨澤問道。
    “這個修繕好的房間不是狐妖幻術，我們自然是在這裏過夜。”李寶答。
    “師兄，你在慧仁那裏學了什麼？你能看見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了？”何雨澤走過來，俯身去看手抄本。但在他看來，那本手抄本上，什麼都沒有。
    “啊，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我開了眼，現在能夠看見許多之前看不見的事物，而且也能看清一些事物的本質。比如我們現在腳下的這片土地，完全被籠罩在一層由各種鬼臉組成的黑氣裏。不過這種黑氣，似乎對我們無害。”李寶說道。
    “……這種本事，我能學嗎？”似乎和李寶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何雨澤本以為已經沉到底的心又向下沉了沉。
    “我不知道。我是從寺廟中出來時，就突然發現自己能‘看到’了。”李寶依舊低頭看書，看第一頁時，他已經完全沒有惡心頭昏的感覺，隻有在看第二頁的時候，才會感到難受。李寶有些明白過來，現在他掌握的那個法訣，就是第一頁的內容，所以第一頁的內容對他而言就不再有用，也就不會有什麼反應了。
    “書上有些什麼？”李寶一直沒有看向自己，何雨澤沒有多想就伸手去拿書，卻沒能把書從李寶手中抽出。
    接連被打擾，李寶將書合上，稍有些不悅，他道：“你看見了什麼就是什麼。”
    “……我什麼都沒看見。”何雨澤沉默片刻，說道。
    他向後退了幾步，坐到床鋪上，低下了頭。哪怕用了那種手段將李寶和自己綁在一起，他還是什麼都得不到……他該慶幸李寶現在至少還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嗎？
    或許，他的確該慶幸。
    何雨澤抬起頭看李寶，而李寶已經繼續低頭看書。看著李寶燭光下的側顏，何雨澤站起來，胸中似有一股火在燒，又熱辣又疼痛。那種疼痛給了他靠近李寶的勇氣，何雨澤朝李寶走過去，俯身抱住他，輕輕吻在李寶臉頰上。
    李寶沒有明顯掙紮的舉動，他隻是在停了一息後，放下書抬起頭。
    側首給何雨澤一個淺吻，李寶拉著何雨澤站起身，另一隻手拿上書和燭台。李寶把何雨澤拉到床邊坐下，把燭台放在床頭，然後脫鞋上床。李寶靠在床頭坐好，屈起膝蓋拍了拍身前的位置，招呼何雨澤道。
    “坐過來。”
    何雨澤不知道李寶要做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按照李寶說得做。何雨澤脫掉鞋過去，和李寶麵對麵的跪坐著。
    李寶手指向下繞了個圈，說道：“轉過去，背對著我靠在我身上，我抱著你。”
    何雨澤眨了眨眼，眼中透出一抹欣喜，他點了頭立即照做。他轉過身，向後縮到和李寶緊緊靠在一起，才調整了姿勢坐好。
    李寶拿了書，抬手把何雨澤整個人圈在懷裏，腿也順勢盤在了何雨澤的腿上。牢牢地將人鎖在懷裏，李寶把臉貼上何雨澤的臉，說道。
    “安心了吧？覺得無聊你就睡覺，讓我看會兒書，嗯？”
    何雨澤蹭了蹭李寶的臉頰，對他們這種彼此纏在一起的姿勢格外滿意。心中安寧了些，何雨澤輕聲應了一聲，心滿意足地把頭埋在李寶頸窩，伴著李寶血脈流動的起伏和他呼吸的頻率，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