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燕語，婉旎幽香。
    李寶緩緩睜眼，隻見天光大亮，透過了床前紗帳。
    他已經看得見了？李寶抬手碰了碰眼睛。
    這是哪裏？
    李寶起身，就見自己睡得是錦席玉枕，身上穿的是華麗細軟的錦袍。而床下還有一雙樣式精美的鞋子，鞋麵上繡的翠竹青翠欲滴。
    穿了鞋，下了床，李寶撩開帳走出去。
    屋裏的擺設無一不精美華貴，全是李寶從所未見之物。木窗外隱約可見花紅葉綠，李寶走過去推開窗，隻見清流穿石而過，小橋躍然其上，樹頭綠葉如篩，點點金光流瀉而下。
    遙望東南西北，亭台水榭，或居山石，或建臨水。從未聽過的叮咚玲瓏樂聲，充盈於耳內，偶然可見身穿羅綺錦緞，身姿曼妙的女子，穿梭於如畫疏林之間……一切的一切，好如仙境。
    李寶不知自己何時從屋內走了出來，立於曲折遊廊之內。腳下自顧自移步走著，左右兩邊，忽而青山如翠嶂，白石崢嶸各異，忽而梨樹杏樹，花開如那漫天彩霞，忽而竟到了水上，遊魚彩蓮十分有趣。
    突然一陣沁人心扉的清香，讓李寶抬頭望去。竟是一位仙人般好看的女子，站在他身前。女子向他微微福身，李寶一時無措地憋紅了臉，向後退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別扭地抱拳還了一禮。
    女子笑吟吟地，“公子萬福。公子今日宿於陋舍，睡得可好。”
    李寶突然愧疚，他狼狽地點頭，脫口而出道：“抱歉，擅闖了貴地。”
    “無需介懷。”女子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道：“說來難堪，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請說。”李寶忙道。
    “公子此行，可是要去茯苓山錦泉寺，尋一位名為慧仁的僧人？”女子問道。
    “是。”李寶點頭。
    “那僧人，曾救下一隻後腿受傷的小狐，正是家妹。如今她傷勢已經痊愈，卻礙於寺內佛光閉鎖，出入不得。小女子煩請公子此去，能將家妹領回來。”女子再次向李寶福身。
    “好。我記住了。”李寶一口應下。
    “多謝公子。”女子謝道，身形慢慢淡去，即將消失時，她似記起了什麼，忙開口道：“公子，你眼睛裏的那位幽魂妹妹，並無害你之心。如果可以，還請公子原諒她之前冒犯，幫她一幫。她也是個苦命之人……”
    她話音未落，周遭美景，盡數隱入白霧之中。而李寶的身形，也在飛快地向後退去——
    李寶慢慢地睜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濃霧，隱約可見其後黑影輪廓，卻看不出是何物。手指所觸之地，除了灰塵便是粗糙冰冷的石頭表麵。李寶伸手推醒身邊唯一的熱源，說道：“師弟，我見到狐仙了。”
    “……”
    何雨澤迷迷糊糊地一睜眼，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話，隻得沉默以對。
    李寶把夢裏見到的種種，都跟他講了一遍。何雨澤越聽越皺眉，偶爾打斷李寶，向他詢問一些細節，李寶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番夾雜著詢問的講訴之後，何雨澤相信李寶是真的見到了狐仙。因為李寶所說的，全都是這宅院未廢棄前應有的景物。而這些東西，別說他根本沒有和李寶說過那些廢墟、造景，就算讓李寶親眼看到廢墟，以他的閱曆來說，他也根本沒辦法想象出，權錢富貴之家是會何等的雍容華貴。
    “那你以後，還要帶著一隻狐狸精，再回到這裏嗎？”何雨澤問。
    “我答應她了。”李寶簡短的回答道。
    “……”何雨澤現在是真的有些後悔，非要和李寶一起去治療眼睛了。報仇這件事，還真是困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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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中刺眼的紅變成了白茫的霧，李寶又開始睜著眼睛充當睜眼瞎。
    何雨澤從破敗的宅院出來後，很快帶著李寶轉回了大路。昨天那種糗境，他不願再經曆一次，大路再繞，他也不會輕易走荒無人跡的捷徑了。而上路之後，短短兩個多時辰，他們就到了一個可稱作是熱鬧的小鎮。
    雖然這兩個時辰，這師兄弟二人都是用輕功趕路，這個小鎮實際是離昨夜所宿的破陋宅院，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但是到了小鎮牌坊下，何雨澤仍是懊悔昨夜沒有再朝前趕一段路。他們帶的路費不少，如果昨夜到了這個小鎮，那他們就不用在那麼冷得天，宿在漏風又冰冷的宅院了。
    而且還讓師兄遇上了狐狸精，又攤上了一樁麻煩事。
    師兄弟二人，走在小鎮的街道上，忙碌的行人，叫賣的小販，食物撲鼻的香氣，如此種種，幾乎讓二人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夠用了。李寶雖然看不見，但是鼻子聞到，耳朵聽到，人擠人是被人撞到之類的，也讓他感受到了小鎮的熱鬧。
    他們倆人在山穀裏待了八年，現在甚至連做夢，都夢不到這種極具煙火氣息的街道。如今走在街上，真的好比做夢一樣。
    但很快，二人就都清醒了。李寶是不間斷地感覺到注視在他身上的視線，還有那些人自以為他們倆人聽不見的嘀咕。而何雨澤是真切地看到，路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偶爾擦肩而過的婦女甚至都會掩鼻……
    二人的形容實在狼狽。
    原本他們出穀沒幾天，又正是冬天，就算幾天沒洗澡，也髒不到哪去。但奈何一路走來事故太多，加上又露宿了幾次——頭上身上的灰塵泥土，幹了又被弄髒，看不出原樣來的血跡；臉上雖然消腫，色彩也淡了些，但是卻還像胎記似得留著些青紫的痕跡……
    看上去的確很糟糕——何雨澤審視他們倆人，得出了這個結論。很讓人喪氣。
    “先去成衣店買衣服，然後再去找個住宿的客棧。我們洗個澡，換件衣服。”李寶拉住何雨澤，給了他一個行動的建議。
    何雨澤看了看街上很想買，但店老板在他看過去時卻露出防備，一點都不想賣的各種攤子，不得不承認他最好按照李寶說得做。
    何雨澤帶著李寶左轉右轉，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成衣店，在老板不信任的眼神下選了兩件衣服，並付了錢。然後拎著衣服，就近找到一間客棧，同樣頂著店小二和帳房的不信任的眼神，要了一間雙人房叫了兩桶熱水，然後給了押金。
    不得不說，付了錢之後，大家的臉色都好看多了，但是眼神卻更異樣了。何雨澤想，大概看見一個乞丐居然腰纏萬貫，就會是這樣的眼神。
    他們雖然也並沒有腰纏萬貫，但金錢上並不短缺。
    “呼——”由店小二帶路，進了訂下的房間，來到桌邊坐下，何雨澤緊繃著的頭皮這才放鬆了些。他長出一口氣，給在他對麵坐下的李寶，倒了杯桌上茶壺裏的白水，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李寶支著頭，對著何雨澤樂，“師弟，八年來頭一次看見這麼多人，是不是很慌張很恐怖？”
    “很刺激。”何雨澤點點頭說。以後如果沒有必要，他希望自己再也不用被這麼多人盯著看。太讓人緊張了，他現在手心裏都是冷汗。
    忽然，李寶聽見剛剛才下樓的腳步聲，正在上樓。水這麼快就好了？他滿懷疑惑地等了稍許，就聽到了敲門聲。
    “客官，茶水來了。”小二的聲音在敲門聲後響起。
    原來是茶水。
    李寶站起來準備去開門，卻被突然站起來的何雨澤搶先一步，於是李寶站了片刻，複又重新坐下。何雨澤端了茶水過來，給李寶換了杯子裏的水。
    “師兄，你在人群中不緊張嗎？”何雨澤問。
    “不緊張。”李寶偏了下頭，回答。
    “那以後再到人多的地方，師兄你頂上！”何雨澤頓時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快速說道。
    李寶不由失笑，“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