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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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還沒深夜,山上的霧已經濃重起來。
夜很黑,再加上這些遮擋視線的濃霧,幾乎讓人分不清楚方向。
邪火憑藉著良好的方向感,一邊拿著手電筒前進,一邊在樹上留下痕跡,才不至於在林中漫無目的地打轉。身後的景祈則緊跟著前頭的人,一聲不吭。
自傍晚開始,他們就已經聯絡不上任何人了。剛開始,他們並沒有察覺異常,不過以為是山中的信號差了一點,但兩個小時過去之後,邪火才覺得不對勁起來。這趟走私對於魔門至關重要,行動之前甚至設想過無數遍可能發生的狀況,確保萬無一失,若真是訊號不好,不可能沒有察覺,而對於策畫整次行動的冷歆來說,更是不允許有這種失誤出現。那麼想來想去,便是隻有一種可能,是某些人,或者是某個組織做出來的。
這樣想後,邪火一路上更是提高警覺。不久之後,似乎連景祈也察覺不對勁了,徹底安靜了下來。
魔門的人都知道,邪火向來過分關注自家小弟,即便不回頭,身後人的任何反應都像是瞞不過他的眼睛。邪火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之後,相當自然的開口道:「你也發現了?」
景祈淡淡的應了聲,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好像有東西……」
不同於邪火後天才磨練出來的敏銳感官,景祈對危險的認知幾乎能說是出自一種本能,而這種本能,使得他天生感官就優異於其他人。
「是幹擾器。」邪火接著道。
景祈一聽就皺了眉,疑惑道:「阻隔範圍能達到整座山?」
「正常來說不行,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這種設備通常用於室內比較有成效,距離越近效果越好。放在這樣空曠的山上,就算數量再多,範圍再廣,也還是可能有無法完全阻斷訊號的死角,但我一路走過來,試過很多地方,卻發現完全沒有這種狀況。」就好像……有人在我們附近使用一樣。
然而即便發現問題,他們也沒有能去追根究底的時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樣本安全送到另一組人手中。
景祈看了看周圍,再問:「你有把握出得去嗎?」
邪火指了指樹上的刻痕,不以為意的道:「這一點方向感我還是有的。」
「那就繼續往前走吧,如果有問題,遲早也會遇上的。」
邪火嘖了一聲,輕佻的回頭道:「小弟,看不出來你還挺沉得住氣的。」
「我可不像你一樣經常惹是生非。」
邪火聞言一笑,回過頭去看向前方,特別深沉的說道:「這你就不懂了,虛張聲勢也是一種計謀。」
「我不懂你那一套,也不想懂。」
「你啊……」邪火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但話還沒說完,很快的就住了口,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們這樣的人對危險的感覺最為敏銳,雖然隻是細微的一點聲音,但他能感覺到有人正朝這個方向接近。
「看吧,我就說遲早也遇得上的。」景祈同時也察覺到了,說話時倒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沒想到邪火沉默一會之後突然說道:「不要跟他們交手,我們繞過一邊走。」
正值血氣方盛的少年立刻就不高興了,「為什麼?你怕了?」
「你激我也沒用,別忘了,我們不是出來打架的,不要節外生枝。」
認真執行任務的邪火彷彿特別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魄力,景祈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他說的沒錯。
邪火看他的反應,這時才放緩了語氣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近我們的人,大概也跟使用信號幹擾器的人脫不了關係。你聽他們的腳步聲,似乎相當確定我們的位置,雖然我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但如果我是他們,在知道敵人方位的情況下,通常會採用對己方較有利的戰術,就是包圍。」
聽到這裡,景祈的臉色終於比較好看一些了。
邪火又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打算繞過他們的原因。我想,其他的方向應該還有他們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
「先繞過他們再說,必要的時候,如果能抓到他們其中的一個人,或許就能知道為什麼了。」
景祈對於這個提議沒有任何異議。
於是,兩人加快腳步,沿路不再做記號,幾乎隻憑著本能在走。但如邪火所料,那些人在身後緊追不捨,他曾試圖在一個地方繞了一圈,還是甩不掉他們,這下他更確定他們手上握有某種能夠追蹤他們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然而他還沒有時間仔細思考,突然就停了下來。
緊跟在後頭的景祈見邪火突然停住不走了,便問道:「怎麼了?」
邪火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偏過頭,像是很認真在傾聽周圍的聲音,再三確認之後,他才答道:「三個方向,我們被包圍了。」
景祈抬頭看了他一眼,察覺他的語氣中並沒有任何的挫敗。
隨後,邪火突然從口袋中掏出樣本丟給景祈,「這個交給你了。」
景祈依稀察覺到他的意圖,「你想自己引開他們?」
「不,你先走,我善後。」
「逞強。」
邪火突然笑了一下,「我有什麼能耐你應該是最清楚的。」
景祈再道:「我們走散了到時候要如何會合?」
邪火特別自信的說道:「我會去找你的,等我把他們全打趴下之後。他們既然能夠找到我們,沒理由我找不到你。」
景祈無言的瞥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沒說出反駁的話,隻得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邪火點點頭,隨即往旁邊指了一條岔路。
在景祈走了之後,他眼中那點最後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山中濃重的霧氣最後還是化為細雨,一點一點凝結在邪火的髮上與臉上。熄滅所有光源之後,他在原地並沒有站了太久,就等來第一波在後頭跟蹤的人馬。
此刻他舉起手中的槍,瞇起斜長好看的眼,在朦朧的霧中,藉著對方手中微薄的光亮瞄準來人。他並沒有意外的發現,跟著他們的,果然是條子。
隨後,第一道槍聲響起,準確無誤的擊中走在最前頭的第一個人。
警方派來的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在第一個同伴倒下的時候,他們立刻關掉手電筒,迅速散開,並掏出身上的槍,瞄準聲音來源。但那個地方哪裡還有人,邪火早就隱遁在霧中了。
這一聲槍響過後,周圍突然又陷入沉默之中。深山之中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此刻誰也不敢打開手電筒,壓低呼吸,生怕一點動靜就曝露自己現在的位置。
即便是如邪火這般擅於在暗處中狙擊的殺手,也不得暗暗讚嘆這群人的謹慎仔細。但他隨即又覺得奇怪,看他們的模樣,像是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方位,既然如此,他們又怎麼能準確的一路追蹤到這裡的?這件事莫名透露著古怪,讓他不得不好奇起來。
然而眼下並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邪火不似一般殺手,比起尋找最佳時機再出手,他更愛主動出擊。
對方人多,而自己隻有孤身一人,這無疑是最不利的情況,但同時也能是最有力的情況。他突然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他們散開的方向丟去,在極為安靜及緊張的環境下,最怕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槍已上膛,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如即將斷裂的弦,然而當石頭落地時,全都沒有人上當開槍。
他們這群人在出發前全都看過邪火的資料,非常清楚他是一個極其危險又聰明的人物。敵人正試圖製造對自己有利的戰況,讓己方自亂陣腳。
但他們還來不及鬆了口氣,又一道槍聲響起,又一人倒了下去。臨死前的哀號極其微弱,卻比巨大的槍聲更能刺痛耳膜。
怎麼回事……
是誰中槍了?
他是怎麼知道我們的位置!?
隊伍中開始有人慌了,但仍沒有任何人衝動開槍。然而人在開始陷入慌亂時最容易顯露破綻,哪怕隻有一丁點,也足夠致命。
隱在黑暗中的邪火聽見周圍傳來細碎的聲音,不由得嘴角一揚,方才那一聲槍響與哀嚎不過是個幌子,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趁此機會,他再次舉起手中的槍,瞄準其中一個離他最近,也是發出聲音最大的人。
砰──!
第三聲槍響過後,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靜謐,隨後便是一陣陣槍聲響起。隊伍之中果然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連連朝著前方開槍。
周圍似是聽聞有人開始朝那人叫著冷靜點,冷靜點……
那聲音遠遠低於槍聲,幾乎聽不見。而邪火卻能在這震耳欲聾的槍聲之中聽見那些細碎的說話聲,腳步聲,以及衣物與雜草摩擦的聲音……
這是邪火長期在槍戰之下訓練出來的生存技能,其中經歷多少次生死邊緣旁人不能體會。隻見他又一次舉起槍,已然鎖定目標,毫無畏懼的在狂亂的槍聲之中連開三槍,有兩顆子彈透體而過,其中一發子彈撞上樹木,意外失了手。
他輕輕嘖了一聲,彷彿因為其中一顆子彈未能打中敵人而有點懊惱。
然而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能連連打中敵人已經足以讓人震驚,更別提一顆子彈射不中這種小事。
警隊中終於有人警覺過來,再這樣下去他們還沒完成目標,就會先被邪火一個一個除掉,但場麵至此已不受控製,要全員撤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這時突然有人在情急之中大喊:「禿鷹攔下邪火,按B計畫行動。」
邪火雖然聽不懂他們的暗號,但對於未知的危險,他一向很有挑戰的勇氣,就在他以為對方將會有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的動作時,卻發現所有人的行進方向突然改變,一部份的人留了下來,而大部分的人繼續往前走去,這並不像是將要圍攻的徵兆,反倒比較像是斷後……
他們明明在黑暗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為什麼這時又會知道撤退時該往哪個方向走?所有的疑點都在這個時刻全都浮現出來,他很快的思考,再將它們串連起來,腦中突然出現一個答案,是追蹤器。追蹤器與幹擾器分屬於不同頻率與波段,互不影響,這隻能是唯一的解釋,而這個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在了景祈身上。
這一瞬間,邪火突然明白過來,這些人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自己,是小弟。
「該死的!」邪火怒吼一聲,猛然從黑暗中躍了出來,一一剷除試圖阻礙他前進的人。他不會傻得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這一定是有人在背後算計,是內鬼。那個內鬼已經洩漏整條走私線的消息了!
邪火在怒火之中將最後一人擊斃,迅速追了上去。
景祈朝著邪火指給他的路走去,不久之後,他聽見後頭傳來一聲槍響。他知道那是邪火開始行動的表示。別人他不敢肯定,但對於那人大膽無畏的行事風格,他還是非常了解的。
他絲毫不懷疑邪火的能力,但在心中默算著槍聲離這裡的距離時,還是發覺自己走的確實有點慢了。
他的實戰次數並沒有邪火多,方向感也確實不太好,然而此刻也不是顧慮這些的時候了,他務必要完成任務,保護好這個紅毒樣本。既然男人說了會來找他,那就一定會來。
這樣一想,他就更無所顧忌地往前跑去,然而隨著拉開距離,這種危險的預感不但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增加。
他敏銳的察覺到,追兵不隻來自身後,似乎四周都有人,正逐漸往這個方向逼近過來,到底有多少人呢?他一邊想著一邊已經做好正麵迎擊的準備,並清楚的感受到身體有些躍躍欲試的顫慄,那並不是害怕。以往出任務時,邪火總是將自己保護的太好,而他隻不過是想要證明自己也能是個獨當一麵的殺手,眼下正是最好的機會。
景祈往前跑了一段,發現非但沒有甩掉那些追兵,反而迫使他們更加緊逼上來。他的腦中這時浮現跟邪火一樣的疑點,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位置的?然而少年的心思卻沒有邪火這麼縝密,他心中唯一所想的,隻有做掉他們。
這樣一想,心中的信念越發篤定,他眼尖的看見前頭有黑影晃動,隨即抬手開槍,砰的一聲,正中目標,黑影立即倒下。而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周圍的人已經迅速散開,躲藏在遮蔽物的後頭。
正如邪火所說,這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警方精英。槍聲已經曝露了自己的位置,景祈迅速蹲下身體,由草叢這一頭滾至另一頭,他的動作極為輕巧,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他確信在黑暗中不會有人看見,然而下一秒,出乎意料之外的,一顆子彈竟從自己頸邊掠過,帶起一陣銳利的風刃。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摸,脖子上已被割出血痕,如果剛才再往旁一點,就必死無疑了。
他張大眼睛,幾乎不敢置信。但他沒有時間震驚,對危險的預知本能已經讓他的身體快一步的動作,他低伏著身體,快速在林木草叢間穿梭著。而幾乎就在他動作的同時,接連從好幾個地方響起槍聲,每顆子彈都是對準了他上一個離開的位置。
景祈發現這點,隨即轉向樹木集中的地方奔去,幸好這時是晚上,又起了霧,子彈多落在他的身旁,沒有直接擊中,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敵方大多是武警,實戰經驗豐富,即便視線受阻,狙擊水準仍是不可小覷。
他幾乎是一刻也不能停的跑著,在瞥見一處坑洞時,想也未想,縱身滾了進去。周圍的槍聲即刻停止。
「可惡!」他背靠著土堆,小聲咒罵著。這些人簡直就像是知道他會往哪裡跑一樣,窮追不捨。再這樣下去,他的體力很快就會消耗殆盡了。被敵人緊逼到這種地步,論誰也不能甘心。
少年一咬牙,已經有不管不顧衝出去拚命的打算了。然而這時,他聽見微弱的電子音,在安靜的晚上一聲一聲的響起。他突然想起邪火說過,有人正在他們的附近使用幹擾器,雖然不明白這與自己的位置曝露是否有關,但少年直覺,或許這是個突破現狀的關鍵。更重要的是,這聲音更有利於他辨識目標方位。
他左右看了看,選中附近一棵粗壯的樹為目標,朝那裡爬了過去,而後輕手輕腳的爬到樹上。由上頭俯視地麵的狀況。敵方雖然暫時沒有動靜,但從電子音逐漸變大的情況來判斷,那些人果然正一步一步的靠近這裡。
少年再側耳仔細一聽,便能聽見這樣的電子音不隻一聲,由三個不同的方向傳來。他現在隻有一種選擇,便是同時將那三個儀器破壞。
他從側腰再掏出一把槍,俐落的上膛,在對方靠近至足夠近的距離之後,左右兩手同時開槍,他甚至沒有時間反應是否已經打中目標,右手握住的槍隨即調轉了方向,瞄準第三個儀器的方位,再開了一槍。
四周陸續傳來壓抑的咒罵聲,若無意外,那三槍應是正中目標無誤,然而他還沒有時間判斷,對方已經很快的展開反擊。
少年自樹上一躍而下,又是連番的躲避襲擊。但這一次,那些子彈卻沒有緊跟在後頭,他這才真正確定,那些儀器確實已經被自己破壞。
如此一來,戰況總算恢復公平,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比的便是雙方的實力。他甚至可以等到邪火前來,將敵方完全殲滅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但這是他的戰場,他無需依靠別人的力量,也能順利完成任務。
他再次提起槍,打算與對方正麵對決,而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老四,別衝動。」
景祈聽到聲音回過頭,怎麼樣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個男人,「白若暘,你怎麼來了?」
白若暘解釋道:「組織收到你們失聯的消息,老大便叫我過來支援,正巧我在附近聽見槍聲,就趕了過來。」
少年有些不滿景嶽天的安排,隻道:「多此一舉。」
「邪火呢?」
「在後頭,應該很快就會追上。」
白若暘嗯了一聲,警惕的看向四周,說道:「別跟他們硬拚,除了眼前看到的這些人,我一路上過來時也遇到了不少,恐怕這整座山頭都已經在警方的掌控之下了。」
少年剛完成一次完美的狙擊,有些不以為意,「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白若暘深知少年的個性,也沒再勸,隻說:「等邪火過來與我們會合吧。」
而就在兩人低聲交談的同時,警方竟趁此時機完全撤退了。
「怎麼回事?」景祈皺了皺眉,這不在他預想的情況之中。
「大概是在策劃下一次的行動吧。」白若暘朝遠方看了看,目光突然回到少年身上。此刻的少年明顯放下鬆懈,轉過身去背對自己。
而白若暘忽然抬起槍,槍口瞄準少年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