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氣，都城的風總是清冷的很，近來有些時日沒有往申賀森那兒跑，不是文晸赫不想，而是心中諸多疑問，需要理清思緒。。。。
    文晸赫坐在花廳主座之上，氣定神閑的喝著茶，也不言語，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看一眼副座的程雲起。文晸赫心裏明了，雖然從雲起口中能得到內容不多，但多少還是能通過隻言片語推測些許，此刻要緊的是，要讓他開口。
    程雲起眼神雖放的低低的，然而心裏卻忐忑的緊，昨夜黑衣人交代的事情，今兒若是辦不成，今晚不知又會收到川流身上的什麼東西，但這事情實在說出來，自己怕是沒有命回去複命，川流亦是命不久矣。
    “雲起，這茶如何？”
    “啊？”程雲起沉浸在自己的糾結之中，一時沒反應過來，“甚好。。。甚好。。。王爺”
    “都沒品上一口，就知道好，雲起這些年長進不少啊。”
    文晸赫心裏有個推測，程雲起在自己大婚的所作所為之後，如今還能如此鎮定，不是他的心思有多沉穩，而是他的背後有更大的威脅逼迫的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強作鎮定。
    程雲起瞬間好不尷尬，“王爺。。。”
    “王爺叫著生分，還是跟原來一樣稱呼赫表兄吧。”文晸赫麵容和煦，甚是無害。
    程雲起心裏是慎的不行，他這位赫表兄他是知道的，那可是扮演小白兔吃老虎的主，“今時不同往日，王爺身份尊貴，我。。。”程雲起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又豈敢僭越。
    “唉，祖母去了，緣兒嫁了，身邊的親人是一個個的離開，就連你也跟我生分至此，我還真是孤家寡人的命。”
    聞及此，程雲起普通一聲跪了下去“王爺息怒，雲起絕無此意，雲起自知身份卑賤，不敢逾越。”
    “好了，叫聲赫表兄，快快起來，你我兄弟血親，哪來那麼多尊卑。”文晸赫伸手去扶跪地之人，心中不由得心酸，想當初雲起也是個俊朗少年，如今卻被調教的如此戰戰兢兢。
    “赫。。。表兄”程雲起起身坐回椅子上，“雲起知道表兄想問什麼，但。。。雲起真的不能說。”
    “今兒是十五，你可是要回蘭溪館複命？”文晸赫問的直接。
    “我。。。”程雲起是個懂事兒的，一句便知何意，起身又想跪下求對方，卻被文晸赫伸手攔住了。
    “我若今日將你鎖在府中，今晚過後會出幾條人命？”文晸赫依然喝著茶，就跟問茶葉多少銀子一兩似的輕鬆。
    程雲起聽著是神色都變了：“赫表兄，求您了，我若不回去，鎬公子會要了。。。”程雲起突然反應過來言語已多，話頭打住便再次跪地。
    “你說的鎬公子可是李先鎬？”文晸赫也不拉程雲起，知道他現在拉也是不會起來的。
    “。。。”程雲起依然是不說話，其實心裏也清楚，不答亦是一種回答。
    文晸赫本就沒指望雲起能開口，隻欲通過其反應來判斷自己的推測。
    “雲起，你不言語，為兄不為難你，今兒為兄不上朝，帶你出去泛舟如何？天晚了就在江邊地望江樓用了晚飯再回來，也樂得輕鬆自在。”
    程雲起明白對方用意，不開口就休想回蘭溪館，川流的性命就是主子一念之間的事情，今兒事情辦不成，回去也是饒不過的。
    “王爺，您行行好讓我回去吧，否則川流他。。。。”程雲起提到川流是瞬間紅了眼，心底的疼瞬間翻騰起來。
    “川流？。。。。你說的可是二姑母家的陸川流？他也在蘭溪館？”文晸赫瞬間聯想到了什麼，接著便問“那日在蘭溪館二層被吊在窗梁上抽打的可就是川流？”
    “是。。。”程雲起想起那日的情景，眼淚便再沒止住。
    “那抽打他的是何人？”終於，文晸赫問到了最關鍵的，這個問題問出口，自己的心都變的忐忑不已，千萬別是他。。。
    “是。。。是。。。主子，李瑉宇。。。”程雲起微微的發抖，眉眼低低的不敢看文晸赫。
    “瑉宇！”文晸赫一把拽起程雲起的胳膊，迫其直視自己，“瑉宇背後的人又是誰？”
    文晸赫清楚的記得那日在李府，瑉宇與金東萬的對話中提及的另一個人，那人才是瑉宇身後最大的莊家。
    “背。。。後？”程雲起一臉疑惑，但此事內心是緊張的不行，自己這些年帶著張麵具取悅人過活，這演戲的功夫算是純熟，但在自家主子和麵前這位王爺此等精明之人麵前，心裏著實還是犯怵。
    “瑉宇背後還有人，你知？還是不知？”文晸赫此時盯著對方，話語間已經轉變為審問的口吻，話峰直轉，無疑給程雲起帶來極大的震懾。
    “有。。。”
    “是誰？”文晸赫下意識的手上一緊。
    程雲起瞬間感受到對方的力道，胳膊上一陣吃疼，明顯文晸赫是緊張著答案。
    “不曾。。。見過。。。呃！”程雲起表現出被捏的很疼的神情。
    “這是何意？”文晸赫發現自己的失態，鬆了手。
    “那個人雲起隻見過幾次，始終帶著白狐麵具，我跟川流在的時候他從不說話，對主子隻是眼神和手勢的示意。”
    “瑉宇何時開始是你的主子？”
    “兩年前被買下的，也是那個時候再遇到了川流。。。”
    “你們？之前還。。。？”文晸赫突然有些不忍，心中有寫憐憫這個際遇悲涼的表弟。
    “嗯，我之前伺候過三位主子，川流。。。是五個。。。他自小樣貌好，在這一行裏不是什麼好事，被主子折騰折磨的更慘。。。”
    程雲起看對方表情有所猶豫，趕緊的繼續接著說“赫表兄，您讓我回去吧，今兒若不回去，主子會剁了川流的手腳給我送過來的，上一次。。。。”
    “上次什麼？何謂上次？”文晸赫反應極快，根本不讓對方回避，問題緊跟著就逼了出來。
    “上次。。。就是。。。您大婚之日，”程雲起不敢看文晸赫的眼睛“主子讓我在大婚之前必須。。。必須。。。爬上您的床。”
    “往下說！！”文晸赫胸中一股怒火越燒越烈。
    “我那時連見您的機會都沒有，短短兩天，主子便拔掉了川流的手腳指甲，血跡未幹的給我送來，我當時心都紮碎了，急的不行，之後便接到新的差事，就是大婚那日發生的。。。”
    “什麼？”從未想過瑉宇還有如此殘忍的一麵，文晸赫的心裏五味雜陳，這麼多年來，難道真就沒有半點真心？緊接著繼續問道：“他如何跟你聯絡？”
    “夜裏。。。過來。。。”
    文晸赫對此並不驚訝，瑉宇功力高深，隱藏的甚好，這麼多年，就算受傷也不曾顯露半分。
    “此次何事讓你回去？”
    “不知，這回是鎬公子來傳的話，隻說必須回去。。。赫表兄，您行行好，讓我回去一趟，不然。。。就算不真剁了手腳，也不知要怎麼折磨川流。。。。”程雲起聲淚俱下的乞求著，心裏思量著如何把要說的話說出來，又不能被懷疑是刻意的。
    “等等”文晸赫突然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你說瑉宇後麵的人帶著白狐麵具？可是鼻尖一點紅其餘皆白？”
    “。。。”程雲起有些不解，文晸赫為何會突然問起此事，就如當初主子交代若被問及麵具何樣該如何作答時一樣不解，“不曾敢細看，每一次都是被收拾的進氣多出氣少，那還有膽子去細看主子的臉，趴在地上磕頭都未必能讓主子饒過，抬頭是萬萬不敢的。。。”
    “你最後一次見瑉宇是何時？”
    “有段時日了。。。是您回茗錦郡之前。”程雲起心中發顫，王爺的問題全在自家正經主子預料之中，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聞及此，文晸赫心裏還是被重重一擊，總希望瑉宇沒死，被他自己的人救下了，然而程雲起卻說自己回茗錦之後就未見過瑉宇，看來是凶多吉少。。。
    “你說瑉宇經常折磨你倆？為何？”文晸赫認定此中必有緣由，瑉宇絕不會因為程陸二人好看才買下為奴，天底下就不會有此等巧合。
    “是。。。”程雲起欲言又止，終於到了關鍵的問題，主子要的就是這個問題。“是為了。。為了。。。”
    “說！！！”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文晸赫再沒耐心聽對方吞吞吐吐。
    “申子嵐。”程雲起被一聲嗬斥，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發著抖是大氣都不敢出。
    文晸赫被這三個字激的心底一震，申子嵐始終是他的死穴，本來就被程雲起弄的心煩意亂，此刻是一激動拽著對方的領口便將人拎了起來。
    “你再吞吞吐吐，我就拎著你蘭溪館問李先鎬去！”文晸赫的耐性已全然不剩。
    “當年申宅的那場火，不是天災，是我與川流玩炮仗不慎點燃的。”程雲起自知必死，說完便閉上了眼，等著文晸赫發落。
    這個消息對於文晸赫而言有如晴天霹靂，瞬間腦中一片空白，手一鬆，程雲起跌坐在地上，文晸赫自己也跌坐回椅子上。
    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這兩個混賬真是死不足惜！文晸赫是急怒攻心，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捂著胸口怒瞪著對方。
    “你！”文晸赫一台腳便將程雲起踹趴在地，“滾！”這也就是姑母家的兒子，若換了別個，早就拔劍給他了結了。
    “赫表兄，雲起知道與川流罪無可恕、死不足惜，無論主子對我們做什麼，我倆也不敢有半句怨言，雲起不想陷害表兄，但主子的話，雲起不敢違逆半分，雲起與川流這些年來一直都活在悔恨之中，後悔當初怎麼就被金東萬那麼一激，就跑到那不該去的地方放炮仗。。。大錯鑄成，無法挽回。。。。”程雲起不敢乞求對方原諒，申子嵐對於文晸赫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他和陸川流是最清楚不過的。
    “誰？”文晸赫突然聽到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你方才說誰激你倆？”
    “金東萬。。。金禦守。。。”程雲起心虛的看了眼文晸赫，開始微微的發抖，但心中卻偷偷的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主子有何用意，帶出金東萬，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細細說來，若有半字欺瞞，絕不姑息！”文晸赫隱約覺得這似乎又是一個局，引自己去了解一個不為人知的真相。本以為子嵐的死，自己身在其中最是清楚不過，何曾想過自己才是那個局外之人。
    “李瑉宇、金東萬和申子嵐自小便要好，申子嵐與金東萬最是要好，遠勝於李瑉宇。川流與我乃公主所出，心氣自是高的，不喜攀附那些得寵的皇子，唯獨喜歡赫表兄清雅脫俗不問世事，也因此尤為不喜申子嵐，總是有意捉弄，欺負戲耍。”程雲起言了咽口水，心中緊張的要死，繼續開口：“金東萬總是護著申子嵐，任何時候都衝在最前麵替申子嵐擋著，那日事發，我倆與金東萬發生了口舌之爭，金東萬提及就算申宅被鎖，宅子後身的那片禁地依然無人敢進。”
    “所以你倆就跑去玩炮仗了？你倆不知道那後麵是皇家存放火油之處？”
    “炮仗不是我倆的！。。。我倆到了那片禁地，就是想進去轉一圈便離開，炮仗是本就放在那裏的，川流一時起了玩心，我沒攔住，他便點了。。。我倆不知道那是火油庫，更沒有想到，放個炮仗那麼遠居然還是蹦到了火油之上，那個時候火勢瞬間爆漲，蔓延而不可收拾，我倆。。。。”程雲起的話是越說越小聲，最後如蚊蠅般低不可聞。。。
    文晸赫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申宅後身的火油庫是禁地，原本由申家看守，事發那日申家所有人鎖於府邸，但火油庫不會無人看守，父皇定是安排了接管之人，然而程陸二人去了卻未見守衛，十有八九是被布局之人支走，更有甚者可能被滅了口，程陸二人怕是讓人利用了。
    “李先鎬與瑉宇是何關係？為何將其從公主手中救出？”文晸赫一直沒有查出這一層關係，始終不明白陪著赤羽耀陽一路成長起來的死士，能讓李瑉宇布個局大費周章的解救。
    “鎬公子的母親，是申家的人。主子心儀申子嵐，應該是想保護他的家人吧。。。”程雲起這句是他自己的猜測，因為他並不了解其中關係，隻是按自己知道的，李瑉宇喜歡申子嵐這一點上去猜測，卻不知李瑉宇與李先鎬是親兄弟。
    文晸赫卻是瞬間便反應過來，原來瑉宇的弟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瑉宇似乎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李先鎬，不然當日在山頂上也就不會有那麼一席話。文晸赫越發的好奇瑉宇背後的那個人，攥著兩兄弟為其賣命，卻不告知二人關係，如此做法，實在有些殘忍。。。
    “回去吧，給你那位正經主子帶個話，他讓你告訴我的事情，我都知曉了。。。我們相互照麵的時日不遠了。。。”文晸赫知道程雲起依然有所隱瞞，如今說的都是他主子允許開口的，不能開口的怕是死都不敢言說半字。
    金東萬的登場，著實讓文晸赫詫異，若真如雲起所說，金東萬與子嵐最為要好，自己卻從未聽子嵐提及過此人，知道其人還是子嵐死之後，他追著瑉宇到處跑的時候，而瑉宇卻對自己說過金東萬的心思在自己身上。金東萬為何自小便認識子嵐卻從不言說，一早便識得雲起與川流，卻表現的從不相識。
    思緒瞬間混亂如麻，一個申賀森滿身是迷就夠讓人猜不透了，如今冒出的金東萬，更是雲深霧罩。
    瑉宇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對方讓程雲起將當年的事情透露給自己出於何種目的，提防金東萬？還是調查？都不像，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既不是提防也不是調查，而是遠離，或者說是變相的讓自己拒絕金東萬的靠近。
    金東萬，殊不知，茗錦舊人之中，原來你才是最有故事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