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誅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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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先鎬微微睜開眸子,不知睡了多久,隻記得忠載將自己救出之後,到了某個地方,服下了藥,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申賀森坐在床畔,看到人醒了,便端了杯茶水。
    “先別急著說話,喝些水潤潤嗓子。”申賀森動作十分仔細,喂了幾口水,用帕子將先鎬的嘴角擦幹淨。
    李先鎬突然一把抓住申賀森拿著帕子的手,這一下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這幾個月的折磨,再如何厚實的底子,也是筋疲力盡,每次吃下解藥到完全恢複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來的長。
    “忠載說,這藥,你能解?”李先鎬看著申賀森,心情有些急切。
    “。。。”申賀森沉默了。
    李先鎬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也罷,都是命。還是要謝謝你幫著忠載把我救出來,本想著要是解了,這輩子我們生死不論,都跟著你。”
    聽到那個謝字,申賀森心頭一緊:“你不恨我?”
    李先鎬不再言語,愣愣的望著屋頂,申賀森不止一次的提醒過自己,提醒過忠載,那傻袍子愣,不明白,但自己心裏跟明鏡似的,就是裝傻充愣,全當沒聽見。就連上次皓軒樓裏那一席話,也是希望自己快走。自己沒聽他的勸,畢竟若是逃了,那就徹底背叛了皇帝,隻能站在申賀森這一邊,總覺得與赤羽耀陽的情誼,皇帝不會對自己下狠手,奈何兄弟情誼如鴻毛,敵不過帝王權謀之心。
    “法子。。是有的。。。”申賀森說到一半,又給咽了回去。
    李先鎬轉眼望向對方的眸子,心中隱約察覺到了異樣,申賀森的性子不是這種欲言又止的人,怕是這法子,不好辦。不對,不隻是不好辦,當今天下,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到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這天下還有你難以啟齒之事?看來甚是艱難,別是什麼以命換命的法子,那我還不如現在就自行了斷。”盡可能顯得輕鬆的口吻,李先鎬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不是。。。要如此簡單,那倒好了,程雲起和陸川流隨便拿一個,我就把你的命換回來。”
    申賀森說到那兩人的性命,倒是輕鬆的緊。不由得讓李先鎬心驚,申賀森總讓他感到迷惑,有時候覺得這位兄長是個有血有肉,心係天下的人,總是讓自己心生佩服,有的時候人命對於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心性涼薄的讓人不敢靠近,正是這種琢磨不透的性子,李先鎬總是跟申賀森保持著距離,不是不喜歡,而是有些害怕。
    “那要如何?”
    “再服一次藥。”申賀森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此舉無疑是在對方心口上紮刀。
    “!!!”
    “你身子裏的藥性,公主不開口,藥引子永遠找不到,隻有服下新的藥,待新的藥性將原有藥性完全吞噬之後,方能解。”
    申賀森最後說的很輕,他是個狠心的人沒錯,但這事情,他還是不忍。。。
    李先鎬心裏顫了一下,這法子絕對沒有話說的那麼輕巧,要是這麼簡單,申賀森的表情不會如此不忍。難道是。。。
    “多久?”李先鎬還是猜到了,要吞噬一種深入骨髓的藥性,就必定需要另一種更猛烈的藥性,當兩種藥性都在體內的時候。。。。。
    申賀森輕咳了一聲,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還是開了口“十日”
    李先鎬藏在被子裏的手就是一緊,怪不得沒人用這法子,別說十日,怕是出不了五日,意誌再堅定的人都得咬舌自盡。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化不開,散不去。。。
    “你還沒恢複,先別想了,從公主那兒弄來的解藥統共三粒,你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考慮,不急於一時,等過陣子忠載好些了,再作商議。”
    “不可以!”李先鎬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申賀森的手臂:“不要告訴他!”這一用勁,頭有些暈,大口的喘著氣,卻心急的不肯鬆手。
    “好好好,”申賀森輕拍著他的手,“不告訴他,你別激動。”
    “等等,你。。剛說等他好些了?他。。如何了?”李先鎬反應過來,申賀森的話代表著樸忠載出事了。
    “沒事了,就是救你的時候受了點傷,我這裏的大夫是神醫,止了血,人已經回將軍府邸養傷去了。”
    申賀森沒敢告訴李先鎬,樸忠載為了掩飾腿上的劍傷。。。。
    李先鎬是個聰明人,他受了傷?那他如何掩蓋傷口?還回了將軍府?他現在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傷口不會沒人查探。一著急被自己嗆了一下,咳了半天,咳的胸口生疼,“咳咳咳。。。他如何。。咳咳。。掩蓋傷口。咳咳咳”
    “他。。。。”申賀森起身想走,卻被拽住了袖子。
    “告訴我,咳咳。。。求你了。。咳。”李先鎬這一折騰,早沒了力氣,手拽著申賀森的袖子,沒力氣落了下去,又複而伸起來拽著,就這麼一下一下的,生怕對方走了不告訴自己。
    這一拽不要緊,扯得申賀森心裏生疼,不怕蠻不講理犯渾的,就怕這種可憐兮兮打不得罵不得又心疼不及的。
    “好了。”握著李先鎬的手,申賀森不打算告訴對方:“聽話,好好休息,忠載沒事,我讓人給你弄點粥喝。”
    “哥。。。”身子虛的不行,眼睜睜的看著申賀森的手從掌心抽離,李先鎬知道這位兄長向來說一不二,別說他現在身子虛弱成這樣,就是啥毛病沒有,申賀森隻要不想說,不想讓他隨意動彈,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讓他老老實實,李先鎬心裏很明白,別說是自己的性命,如今樸忠載的性命都捏在申賀森手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就是申賀森那點惻隱之心,除了求他,沒有別的法子。
    這一聲‘哥’差點沒把申賀森的心擰成麻花,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不管告不告訴他,這小子估摸著好一點就得亂跑,加上日後要給他服用的調養藥食物,依他的底子,估摸著跑的更快,到時候逮都逮不回來。
    一咬牙,心一橫,申賀森打開放在床頭的一個匣子,取出一粒藥丸放到沒喝完的茶碗中,藥丸入水即化,杯子裏的液體瞬間變成了棕色。
    ‘離魂散’?李先鎬認得那東西,吃下去不一會兒就會四肢無力,有個半柱香的時間便昏昏欲睡,就算是再醒過來,也要個三五天才能有力氣動彈,沒有完全恢複期間,不隻動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自己現在身子虛成這樣,這要喝了下去,估計沒個十天八日的緩不過來。
    李先鎬瞬間明白了申賀森的用意,擔心自己好點了便溜走,看著申賀森將茶碗遞到嘴邊,徒勞的握住端著茶碗的手臂,此時李先鎬才深刻的體會到秘藥的傷害,身子完全使不上力氣,隻能來回搖頭躲著茶碗,“哥,我。。求你了,我哪都不去,。。別逼我喝。。”
    李先鎬話音未落,眼淚卻順著眼角而落,骨碌碌的順著臉頰滑到捏著下顎的手背上,申賀森的手被那淚珠子燙的就是一抖,但還是狠下心沒有鬆開:“聽話,喝了藥好好的睡上一覺,醒了你就好了,忠載也好了。”半哄半強迫的把藥往李先鎬嘴邊送。
    李先鎬也不知道突然哪裏來的那麼點力氣,掙脫了捏著下顎的手,一把打翻了茶碗,碗碎了,藥也撒了一地。
    申賀森看了這滿地狼藉,又看了一眼李先鎬,表情明顯有些不悅。
    那表情看的李先鎬心裏就是咯噔一下,隻見申賀森從匣子裏又取了一粒藥丸,起身跨過一地狼藉走到桌邊,重新取了一隻茶碗,倒上水,放入藥丸,整個過程沒有一句話,甚至表情都不再有變化,李先鎬曉得,對方是被惹怒了。
    “兄長,你告訴我忠載的情況,我保證。。。保證哪都不去。”李先鎬看著申賀森一步步的走過來,自己蹭著身子往後挪,可是又能挪到哪去?沒兩下背已經抵到了牆。
    對於對方的話語,申賀森選擇忽略,繼續將藥碗往前送去,這一回,明顯感到李先鎬折騰的幾乎到了極限,手雖然抓著自己的手腕,更加軟綿綿的。
    下意識的閃躲,那種被逼到死角上的無力感:“哥,我求你了,告訴我忠載的情況,我。。。我。。。就喝掉。。。。好麼。。”聲音早已變得哽咽。
    李先鎬知道申賀森鐵了心不相信自己不會亂跑,對方的懷疑是有理由的,因為若是身子好點了,他還真的會忍不住去看樸忠載,這藥橫豎是要灌進來的,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樸忠載,申賀森越是不說,就代表越是嚴重,如何讓他不心焦?
    終究還是心軟了,申賀森停下了動作,歎了口氣:“躺好。”將茶碗放到床頭的邊幾之上,替李先鎬掖了掖被子。
    “忠載身上受了些皮肉傷,那些衣衫掩蓋之後不會被發現,麻煩的是他的腿上被刺了一劍,沒有恢複之前,走路是定會被察覺。”申賀森眼看著李先鎬的眼神焦急起來:“他跟公主解釋的是那晚婚宴喝多了,回到將軍府路過竹林時不小心摔了被斷竹刺傷的。為了掩蓋劍傷,用竹子。。。。”
    申賀森不願回想樸忠載拿著竹節刺入大腿的畫麵,要掩飾一個傷口,就需要用一個更大的傷口來覆蓋,手起刺入,沒有半點猶豫,擔心被大夫號脈察覺連止疼藥丸都不肯服用,疼的差點背過氣去。
    雖然輕描淡寫的敘述,李先鎬卻能完全想象到當時的一切,劍傷本身口子就不小,再用竹子將傷口擴大,十有八九是血流不止,忠載的情況現在必定是比自己還有危急!不行,必須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俗話說人急跺腳狗急跳牆,申賀森剛把藥碗端起,床上的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掀了被子翻身就摔下了床,連帶著申賀森一並帶倒在地上,“兄長,讓我去看看他,他現在情況一定很危急。”李先鎬艱難的往門的方向爬。
    要是以李先鎬平日的心智,不用多想都知道現在決不能去看樸忠載,一旦被發現都得死,而且樸忠載有申賀森的神醫治療,傷勢必定是已經得到控製的,無奈關心則亂,涉及樸忠載,李先鎬根本就亂了方寸。
    申賀森看著地上的人,眉頭緊蹙,這回連茶杯都不用,起身再拿了一粒藥丸,桌上拎起茶壺,回來蹲下身子,麻利的扳過李先鎬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一隻胳膊勒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拿著藥丸直接塞進嘴裏,舉著茶壺就是直接把水往嘴裏灌。
    “唔!。。。不。。。咳咳。。”李先鎬感覺到藥丸在口中化開,融入水中順著喉嚨進入腹中。
    申賀森灌完了藥,站起身子,放任對方繼續往前爬去,手掌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嵌入掌心,血都出來了也感覺不到疼,一口氣悶在胸口,牙關緊咬,心裏默默的數著數。
    一。。。二。。。。三!
    果然不過三下,地上的人癱在那兒不再動彈。
    申賀森使上了吃奶的勁兒才把李先鎬挪回床上,而李先鎬口中隻剩下反複的一句話“哥。。。求你了。。。”
    申賀森摟著李先鎬,忍了半天的情緒才開了口,“聽話,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保證。”
    李先鎬卻仍是那一句“哥。。。求你了。。。”
    申賀森被他求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這小子是哄的不行隻能用嚇的,趁著還有意識,申賀森心一橫,威脅道:“你要再折騰,明兒你快醒的時候我再給你喂一顆,我讓你好好睡上十天半月。”
    李先鎬眼角掉著淚珠子,盯著申賀森依然求著,身子實在動彈不得了,申賀森讓李先鎬躺好,掖好被子,連對方的眼睛都沒敢瞧上一眼便起身奪門而出。
    關好房門,一轉身,身子順著房門滑落癱坐在地上,顫抖著手拿出袖子裏的瓷瓶倒出一粒心定心丹,塞進嘴裏幹著咽下,頭靠在房門上,裏麵的聲音從剛才不停的求著,變得斷斷續續,申賀森捂著胸口,聽著最後一聲“哥。。。求你了。。。”之後就再沒了響動,知道藥效起來了,人該是睡著了。身子撐了好幾下才踉蹌的站起來,扶著牆走入隔壁的臥房。
    吩咐程雲起盯著李先鎬,讓陸川流伺候著自己睡下,申賀森心底默默的念著,惡人做到底,反正早已注定是要遭報應的,多這一樁不多,少這一樁也不少,自己這顆心上插的刀子還少麼?多一把不多,少一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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