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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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寺內一處庭院中,一位隻著赤黃僧衣的年輕男子正在飲茶。眼落於牆邊那一樹海棠上,滿樹枝葉間皆綴滿半開半合的胭脂色,嬌豔動人,猶如曉天明霞。
一玄衣男子自庭院外走進園門,見到那坐在亭中的男子,眉毛一挑,“唰”的抖開手裏的那把大折扇輕輕扇著,寸許長的那隻白玉扇墜在空中搖曳。
“喲,喃塵大師,亭中獨飲,真是好雅興啊。”
著僧衣的男子見到來人前來也不動作,隻淡淡回了一句:“說罷,此次來尋我,又為何事?”眼睛依然落與那顆花樹上,似看著層層疊疊在一處的花團,又似看著樹間啾啾歡叫的鳥兒。
玄衣男子混不在意,坐於僧衣男子對麵,細細收好折扇置於石桌之上,自己在茶盤上翻了個杯子,提起茶壺斟了茶。
執起茶杯,玄衣男子有些正色的說到:“喃塵,我此次下凡,是為你的天劫而來。”說罷撇了撇茶末,喉間喉結上下滾動,飲了一口杯中深黃的茶水,複又放下;“這陳年鐵觀音,著實不對我胃口,下次不若換那老普洱試試。”
“上次你來我這,喝的難道不是老普洱?我看這人間就沒對你胃口的。”僧衣男子終轉頭看那墨衣男子,平靜地問道:“這次,我的天劫又是什麼?”
玄衣男子皺了皺眉,清亮的眼裏有著一絲擔憂之色;“我不能告訴你你的天劫是什麼,隻能告訴你,你的天劫與一株曇花有關,那株曇花現在清風城的劉大善人家中。”
僧衣男子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哦~一株曇花?這株曇花有何古怪?”
“我也不甚清楚,隻知是一株即將成形的花妖精怪,長什麼樣子,我也沒見過的。哦,對了,還聽聞這株曇花是劉家那書癡公子的心愛之物。”玄衣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放在石桌邊上的食盤上的一顆深紅色的大棗,也不吃,隻細細的捏在指間把玩,把扳指大的棗兒繞著食指和中指一圈圈的轉著,本就白皙的指頭被紅棗映襯的更蔥白秀氣。
僧衣男子倒掉了手中微涼的茶水,也不再續,沉吟片刻後道:“罷了,若真是我的天劫,待我哪日得了閑,去那劉家看看罷。”
“哎!”墨衣男子把棗兒扔回食盤中,棗兒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穩穩的落在棗堆尖上:“何須改天,今日便可去瞧瞧你那天劫!”
“嗯?此話何意?”
玄衣男子將扇子抵在顎下,朝僧衣男子眨了一下眼睛,烏亮的瞳眸裏有些許戲謔:“剛我在前殿拜佛添香油的時候,聽聞劉大善人派來了管家要請幾位師傅前去府上主持祭祖祈福儀式,不若你這個佛法高深的清風城第一高僧喃塵大師也跟著去湊個熱鬧罷。隻消往那祈福台上站一站,不論你要何物,保準那什麼張大善人統統雙手奉上。”
“我去看看”喃塵站起身來,也不理玄衣男子的揶揄,抬腳就往前殿走去。
玄衣男子見他要走,又好奇心作祟的問了一句,“喂,那你得到那株花後,怎麼辦啊。”
喃塵腳步一頓,平靜的說道;“不怎麼辦,難不成直接將那花滅了?”
然後獨留玄衣男子一人在原地。
“喂喂,你真就這麼走了啊,本上仙可是冒著很大風險給你泄露的天機,你。。。。。。你薄情寡義,連一聲謝也沒有,還給我吃這些爛玩意兒,下回我可再不與你好了,哼”玄衣男子原地跳腳,無奈僧衣男子越走越遠,頃刻便連一角赤黃也看不見,玄衣男子無奈的看看空無一人的庭院,又無奈的看看桌上那一茶一棗,默默捏了個訣化作青煙消散不見。
清安寺大殿前。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正與一僧人說話,男子一身上好的軟緞蜀錦,微微傾身而立,手捧一刻繁複雲紋的小匣正欲交給那僧人。
“。。。。。。這兩百兩銀子,是我們老爺的一點心意,那我們府上祭祖的相關事宜就拜托貴寺了。”
那僧人比一般人略高壯些,那濃眉黑眸和那嘴角掛著的和煦的微笑總是讓人心生一種想與之親近的念頭。
“劉管家請放心,明日您府上的祭祀祈福,貧僧將親自帶人前往,定不會有任何差錯。”
管家心中一喜,趕忙作揖,陪笑道:“誰不知道喃淨師傅德高望重,佛法無量,有喃淨師傅親自出馬,那老夫便可放心了。”
“明日劉善人家的祭祀祭典,貧僧亦會前往誦經。”
兩人正說著話,忽被一清明語聲打斷,皆轉頭望向說話之人。
隻見來人一身赤黃僧衣,腳踩粗布羅漢鞋,手握一遝淺黃幡色經書,正立身形,穩步行來。此番打扮本與一般僧人無二,卻見那人頭頂被一根光滑的圓木簪子堪堪髻著的三千煩惱絲略顯淩亂著。
管家一見來人模樣,先是怔了怔,隨即便是一臉欣喜之色,臉上的嘴角都好似要裂到耳根上,嘴唇顫了顫,說話的聲音裏夾雜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恭敬:“喃塵大師,您就是喃塵大師罷,您剛剛是說您將親自前往我們府上做法?這真是我們我們全府上下無上的福氣呀!”
喃塵答道:“我與你們府有緣,既然你們來寺有事相求,我便幫上一幫,盡這綿薄之力罷了”
管家搓了搓手,上前一步,道:“明日,一早,我即派人抬了轎輦來接您與眾位師傅,不知這樣妥當否?”
喃塵微笑,右手掌豎於胸前,道了一句有勞。
喃淨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看著兩人,垂在一側的手緊緊地捏成一個拳,半晌又克製著放下了,隻是下顎卻緊緊繃著,眉際之末兩處的青筋鼓起卻再也沒有下去,爬在皮膚下,又沒有頭發掩蓋,竟顯得有些可怖。
第二日卯時初,八九頂軟轎已被抬至寺門口,羅列兩旁,劉管家耐心的站在一旁候著,每台轎子前後都垂手站立一人,皆不言語,靜靜的等待著。遠處望去那纏著金絲紅綢的轎頂與轎身煞是喜慶,轎頂沿邊四下係著的珠串墜兒迎著風飄蕩著,初陽下竟也泛著一小圈淡淡的橘色微光。
半盞茶後,隻見喃塵身著茶褐色僧袍,上係青色腰帶,身披一件五彩纏金絲千佛袈裟,手持一柄鎏金鑲玉九環錫杖,頭戴一頂如意雲頭狀赤紅毗羅帽,帽下披散的一頭青絲正被一根明黃色束帶鬆鬆地係著,正緩步而來,一幅莊嚴曼之態,宛若神明,讓人心生敬畏之感,身後約二十個身披袈裟的僧人靜隨其後。
管家躬身迎上前去,站與僧人一側道:“喃塵大師,轎子已備好,請隨我來。”
喃塵點點頭,被引至頭轎前,管家親自為其撩簾,待喃塵坐定,幾位輩位高些的亦坐近了轎中,後麵跟著些年輕的小僧靜隨其後。
整個隊伍出了寺廟的地界,浩浩蕩蕩的往人聲鼎沸的清風城中走去。
劉府大院內,一小廝急急忙忙的跑進來,七跌八撞的差點撞上一旁托著紅綢正欲往柱子上掛的侍女,堪堪避過之後就看了看自家老爺在指揮著幾個小廝搬動屏風。
“老爺老爺,清安寺的喃塵師傅他們馬上就到了,轎子已經在街角處往這邊過來了。”
劉大善人轉了半個頭來聽小廝說話,指使下人搬東搬西的短胖的手還沒完全放下來,伸在空中,五個拇指皆帶了貴重的寶物不時發出清脆的響聲,聽小廝說完便一臉喜氣的應道:“啊呀,喃塵大師來了,快隨我去門口迎接。”說罷急急帶著人往門口走去。
旁邊有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模樣的人悄悄地問旁邊另外一個丫鬟:“誒,這個喃塵大師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老爺一聽說他來了就這麼高興,還要親自去迎接他。”
旁邊那個大一些的丫鬟點了點那個小丫鬟的腦袋:“喃塵大師可是我朝最有名望的得道高僧,我朝所有善男信女都望能得到他指點佛法一二。兩歲入了廟門時天降異象,三歲能把《阿彌陀經》《金剛經》《地藏經》《心經》等數十本經書逐一背出,七歲已經給清安寺內僧人講經,十歲與皇廟高僧論經,三天三夜之後高僧甘拜下風,從此聲名大振,聽聞他如今才年約二十歲。。。。。。”
小丫頭驚訝道:“才二十來歲,如此年輕啊。”
大些的丫頭搖了搖頭,笑道:“是啊,況且老爺癡迷佛道已久,此次喃塵大師如此德高望重之人能自願前來主持咱們府的祭祀典禮,實屬難得,老爺自然這般興奮。”
“哦。”小丫頭摸著額頭不住的點著頭。
“快別杵著兒了,喃塵大師既然來了,估計祭祀馬上也要開始了,你快些去伺候昭明少爺換上祭祀時用的衣飾罷。”
小丫頭應了一聲,一溜煙往花房跑去了。
劉府花房內,滿眼間盡是影影綽綽的花木,有的擺在地麵石磚上,有的擺在榆木高腳凳上,有的被吊在屋頂、廊簷上,就連四周大開的數扇門窗間都布滿了互相擠弄的花朵,有的赤紅如血,有的燦若黃金,有的濃黑似墨,各種顏色皆點在一片翠綠中,豔麗芬芳,繽紛奪目。一屋室仿若再無半絲空隙讓人進入,不過在花房的正中間,卻留有一片空曠之地,一男子坐於一把金絲楠木的太師椅中,旁邊的案幾上並沒有擺著茶具糕點等物,而是放置了一個纏枝花卉紋景泰藍大花盆,裏頭豎著五六枝綠色的枝幹薄長的綠葉彎著,綠葉間隻贅著兩朵皎潔如月的瑩白花苞,花苞上綴了幾滴小巧的水珠兒。
門窗間的陽光柔軟的從各種植物間穿進來,撒泄在椅子和案幾上,白軟的花苞外層竟也透明了起來,與水珠兒映襯著,晶瑩剔透,仿若玉雕般。
太師椅中的男子穿著白色的儒衣,一頭烏黑的頭發被一根玉簪束著,手輕輕搭在太師椅扶手上,手裏正拿著一本書,他並不看那本書一眼,隻把頭擱在手臂上,一瞬不瞬的望著那白花苞,嘴角噙著微笑。另一隻手輕輕的撫上瑩白的花蕾,眼裏柔情流轉,輕輕念叨著:“寂寂曇花半夜開,月下美人婀娜來。。。。。。嗬嗬,可惜我的美人兒太調皮了,竟怎樣哄都不肯開花呢。”
“少爺,祭祀大典就要開始了,請您盡快更衣前往吧,不要誤了吉時。”門外乍一響起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聲音有些突然,劉昭明手抖了一下,花苞跟著顫了顫,劉昭明皺了皺眉,收回了手,站起來朝外走去。
外麵那個小丫頭趕緊上前把門口橫著的幾枝花兒用手撥開些。
劉昭明走出來,把書往小丫頭手裏一放,說道:“我現在就去換衣裳,你不必跟著我,那書,幫我放回我的書案上去。”
小丫頭雙手接過了書,低低的應是。
劉昭明往前走的腳步頓了頓,忽而又說道:“還有,下次再過來喊我,輕些。”
小丫頭抬起腦袋,眼裏有些茫然,但還是乖乖的應了聲是。
祭祀開始時,劉大善人以與家中組人立於一旁候著,喃塵大師在後院正中間一手持佛杖一手打著手印立在首位,豎與胸前的手掌上,大拇指和食指中掛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身後的僧人排了三排,皆坐於地上,手中木魚齊敲,口中皆念《地藏菩薩本願經》,不知不覺中和尚們念經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後院,每個和尚的臉上都肅然而又莊嚴。
祭祀從早晨一直到傍晚酉時才結束,在座的僧人們從早上開始就坐在院裏,午時也並沒有進食,到了現在,除了喃塵,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疲倦的神情。
劉大善人見僧人們都起身了,便迎上前去喚住了喃塵;“喃塵大師,今日辛苦您和各位大師了,在下以備下齋飯,請各位大師此用過餐之後,我再讓人送各位大師回寺如何?”
喃塵道:“那就先謝過劉善人了。”
劉大善人笑道:“哎呀,哪裏哪裏,大師請隨我去前廳吧。”說著一路引著喃塵往前廳走去。
前廳已經擺了三十來桌的席麵,其中幾桌是劉府自家的人,還有其他幾桌是與劉府平日裏有往來的重要客人,剩下的那幾桌便是一般的平頭百姓,有的還是專門來看喃塵大師的,劉大善人也不攔著,都讓他們上桌吃酒,因為他知道,過了今日,這些吃酒的人必然會讓清風城的人都知道喃塵大師親自來劉府主持祭祀。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與這等高僧交好,又會有多少利益,劉大善人看著這些人,心內早已經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