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薛華濃所想，一旦有人找來，接二連三的便有人繼續來這裏找他。
    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他耍了他們，所以過來報仇，像上輩子那樣幹脆弄死他算了；又或許是找過來算帳，既不讓他死，又不讓他體麵的活，囚著他，然後弄死他喜歡的小葉子，讓他也痛苦。
    薛華濃想了很多很多可能，於是有些犯愁，他麵上不顯，心裏卻有點著急，他不但心自己如何，卻擔心小葉子的緊。
    小葉子沒幾年好活的，小葉子還什麼都不知道的，以為能長大和弟弟一塊兒孝敬他。
    薛華濃想要小葉子活的毫無遺憾，永遠開心，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還想小葉子不知道身體的異樣，然後就不會痛苦，也不會感覺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於是這幾日薛華濃總拉著小葉子，走哪兒都不放——當然他也走不到哪兒去——也不讓小葉子道別間睡覺，而是和自己一床。
    薛華濃如今睡眠的很淺，但又覺多，是一把脆生生的軟骨頭，隻要沒有人吵他，他能睡上許久，然後還要午睡，午睡也極長。
    蘇祖那一身暗紅衣袍的人找來時，薛華濃是正在午睡，他摟著他的小葉子，兩人都穿的棉質褻衣，相擁而眠。
    然而村子裏吵鬧的很。
    一會兒是小孩子們鬧哄哄的笑聲，一會兒是大人們看熱鬧的嘰嘰喳喳的說八卦的聲音，小葉子根本睡不著覺，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想要看發生什麼了，薛華濃後醒，沒有急著睜眼，隻是稍微撩開一點眼皮，小葉子就乖乖的把手放在男人太陽穴揉，還小聲說：“爹爹起來嗎？外麵一時半會兒好像消停不了哩，頭疼嗎？要叫來福叔拿藥粉過來嗎？”
    小葉子說了一串話，男人隻回了一個無事的眼神，也不想起來，他心裏打鼓，總覺得是那幾人來了，或者是那幾人中的其中一位。
    他是有準備的，卻沒想好如果那些人當真要害死他的小葉子，該怎麼辦。
    他死不死活不活的都無所謂，可小葉子不能這樣被那些人害了一輩子，小葉子不該被他連累，小葉子應該永遠不受那些瘋子的禍害，最好連牽扯都不要有，全做陌生人多好。
    無人了解薛華濃的心事，他也沒和任何人說，隻對小葉子說：“一會兒，如果爹爹讓你跟著來福叔離開，你要聽話。”
    “離開？離開去哪兒？”小葉子坐起來，給爹爹蓋好被子，自己把小衣服穿的規規整整，說，“我哪兒也不去，要跟著爹爹。”更何況小葉子這個機靈鬼太知道來福叔是個什麼德行了，那是打斷腿都不願意離開爹爹的奴才。
    也不知道爹爹是給了來福叔多少恩情哦，來福叔是有忠心。
    話說小葉子自從那日知道來福叔以前的名字居然叫做‘寂生’後很是震驚了一番。
    ‘寂生’這名字多好聽啊，多雅，又有佛性，現在的‘來福’就俗了不止一星半點。
    但來福來福的叫了好些時候，小葉子一時也改不過來，便也不管了。
    “你……聽話吧，不然爹爹會生氣。”薛華濃側臥著，依稀能讓人從被麵窺見男人那身段的美好，男人躺了一會兒，也坐起來，靠坐在床頭，繼續說，“你出去找二娃吧。”
    小葉子驚喜，他這幾日被拘的心都在外麵。
    “可以嗎？”小葉子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薛華濃點點頭，他心疑那些人來了，臨到頭，卻又不敢讓小葉子在自己身邊，他身邊一點兒也不安全，更何況若是有人要辱他，被小葉子看見了……不好。
    薛華濃將那些人想的猶如惡鬼，可當真的打發走了小葉子，等來房間裏的蘇祖，蘇祖卻什麼讓他心理準備過的事情都沒做，隻站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凝望他，一張俊美的，曾經滿是張揚與少年之氣的臉上什麼都不剩下，曾經的鮮衣怒馬，衝動瘋狂，也淹沒消失，隻餘一點彷徨的悔意和滿目複雜的思念。
    薛華濃承受著許多情感，好似他欠了多少情債一般。
    可實際上他並沒有欠人情債的負罪感，反而深覺麻煩。
    “你來了。”既然蘇祖不說話，華濃便先開了頭。
    “嗯，我來了。”蘇祖忽然淺笑起來，勾起的嘴角看上去還是很有魅力，有少年時候的模樣了。
    “來這裏做什麼……”薛華濃抬頭看蘇祖，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好像都是一夜之間長大的，因為都沒參與對方這十幾年來的生活。
    蘇祖走近，幹脆蹲下去，仰望他的華濃，說：“你知道的，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你……是想抓我回去？”薛華濃聲音冷清。
    蘇祖搖頭：“做什麼說‘抓’這個字，這麼難聽。”
    “那該用何字呢？”
    “反正用‘抓’是不對的，你我二人之間，不該用抓字。”蘇祖手指頭微微動了動，是想要伸出去握住薛華濃的手，可卻沒有付諸行動，“不過用何字來描述，我暫且也沒有頭緒，太開心了，見到你還活著……”
    “是啊，我還活著。”薛華濃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便有點感慨，似乎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命長。
    他經曆過兩次分娩，每一回都是要命的，都讓他痛苦的想死，但他還是活著，仿佛就為了等這些人找到自己似的……
    “真好啊……”蘇祖不敢碰濃兒，知道自己不受待見，於是看看便好，看著就好似心都回來了，“真好。”
    “……”華濃卻覺得蘇祖的確是有點不一樣了，可不一樣又怎樣？與他是無關的，他隻擔心一件事，“你知道薛憶麼？”
    “嗯，見過。”從前他拚命想要和濃兒有個孩子，有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是當真的出現了，感覺又不是那麼回事兒，許是錯過了時機，於是什麼都不太對。
    “你……該滿意了。”薛華濃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出這些話，他還是有些難以啟齒，“我給你生的……你該滿意了。”
    “所以……”薛華濃總擔心蘇祖要發瘋，“不要傷到小葉子。”
    蘇祖一愣，又是一笑，這回當真是無奈了，他哪裏還有半分資格傷誰？
    蘇祖眨了眨那雙深邃的眼，幹脆的湊上去，趁著薛華濃不備，一下子親在薛華濃的唇瓣上。
    薛華濃身體微僵，手下意識的都捏緊了被單，但很快又放鬆，他不會再因為這種事情緊張害怕……
    不管蘇祖用小葉子威脅他還是怎麼樣，薛華濃也有準備了。
    什麼都好，反正……他輸了。哪怕攪和的讓那些人互相廝殺，打了四五年的仗，也沒人死掉，他的報複完全失敗，他是輸了。
    然而薛華濃卻隻聽見蘇祖微啞的嗓音說出一句叫他有些熟悉的話：
    “你說什麼都好，我什麼都依你。”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囂張的少年在大雪天拐走一個漂亮的小團子時，也是這麼說的，說的小團子耳朵都起繭子了：【跟爺走吧，爺我對你好。】
    【我府上什麼都有，薛府有的，我也有，什麼都有，不騙你。】
    【濃兒不要哭了，你哥沒了還有我啊，我什麼都依你……】

    作者閑話：

    其實大家都隻是看出來濃兒沒幾年活頭了，都不敢折騰什麼了。
    畢竟誰知道下輩子，還能不能遇見呢。
    基本上沒人想要分享的，可是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