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鬼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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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兩支人馬抵達塵緣道。
一支,斐耀,尚青,汐兒。
另一,季寒生,崇隱,一一。
季寒生和崇隱本想將一一放下就離開,剛走出兩步。
尚清對斐耀一使眼色,斐耀點頭,一個閃身截在了兩鬼麵前。
“別著急走,一起去。”尚青在一旁出言解釋,季寒生和崇隱一頭霧水。
尚青拽了拽汐兒頭上的小辮兒,將睡眼惺忪的小孩兒拉起來,一聲令下:“出發!”
三人三鬼占了兩輛馬車。
後麵一輛,尚青逗著汐兒,斐耀欺負著尚青,歡聲笑語。
前麵那輛,崇隱數落著一一,季寒生安慰著崇隱,寂靜無聲。
車夫撇撇嘴,獨自感慨,這做生意的就是有錢,出個門兒,還得多租輛馬車擺譜兒!
汐兒抬臉問道:“咱們這是去哪?”
尚青斟酌道:“咱們去幫一個人,一個可憐的小孩兒。”
“啊”,汐兒立刻眼露同情,一本正經道:“那我們快去!”
尚青和斐耀聽罷,都失笑,連聲說好。尚青挑開簾子,衝外麵的車夫催促。
“今早聽崇隱說,那小鬼原來在懷陰村。”尚青道。
斐耀納悶兒,“這小鬼又不會說話,他怎麼知道的。”
尚青皺皺鼻子,道:“這有何難,鬼麼,總能交流的。”頓了頓,又道:“不過,她那舌頭是怎麼回事?”
斐耀聽完也是皺眉,搖頭:“不知。”
汐兒聽得往後縮了縮,怯生生問道:“什麼鬼啊?”
二人語塞,抬頭看天。
快馬加鞭,午時剛過就到了懷陰村。
二人剛從馬車下來,就見前麵那輛馬車上一陣騷動,二人讓汐兒等在車上,便走過去查看。
“怎麼了?”尚青向剛從車中下來的季寒生和崇隱問道。
崇隱一指馬車裏,道:“這小鬼死活不下來。”
二人一怔,掀開簾子,果然見一一正縮在馬車的角落裏。
尚青抬頭看了看天兒,烏雲蔽日,怕是要下雨。
“出來吧,沒有太陽。”尚青道。
一一將信將疑的向外看了看,小心的向前挪著,到車簾處見真沒太陽才放心的下車。
雖然陰著天,可畢竟夏季,這條路眾人卻是越走越涼。
小路兩邊,一個一個的墳包。尚青四周張望,這一片都是塊兒亂葬崗,腳下這路估計是硬開出來的。
打剛開始走,汐兒就沒睜開過眼睛,一路掛在斐耀身上。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隱約可以看見村落。
原本在前麵走的輕車熟路的一一,卻停了下來。
一直跟在後麵的崇隱和季寒生連忙停了下來,崇隱拍了下一一的腦袋,問道:“你這小鬼,怎麼了?”
一一抬頭看了看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路。
尚青和斐耀見前麵停了下來,斐耀將汐兒拽下來,交給尚青,自己走上前去。
季寒生回頭見斐耀過來往邊上讓了讓,崇隱對著那小鬼努努嘴,道:“她不走了。”
斐耀低頭看著一一,“這是不是你遇到鬼的地方。”
一一點頭。
季寒生和崇隱對視一眼。
崇隱歎氣,拍了拍小鬼,“走吧。”
一一的家,在這懷陰村的緊南邊,幾間破舊的茅草屋。屋子後身兒種了幾棵槐樹,外麵圍了半圈兒低矮的籬笆,剩下半圈兒已經破破爛爛的倒在一旁,一派蕭索
幾人站在院外看得直搖頭,一一在一旁默不作聲。
“咱們是幫這屋子裏的人嗎?”汐兒拽拽尚青衣角,小聲問道。
尚青搖搖頭,摸了摸汐兒的腦袋,道:“不是,”說罷,又抬頭看著麵前的屋子,緩緩開口,“你總會明白,有些事,隻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汐兒聽著,還似懂非懂的認真點頭。
“進去吧。”
尚青見斐耀竟想直接進去,連忙一把拽住,道:“你就這樣進去?”
斐耀不解,道:“不然呢?”
尚青被問得一愣,“啊?”
斐耀挫敗,歎氣:“不來真的,坑蒙拐騙還不會?”見尚青沉思,便湊到他臉側,“道士不會當了?”
尚青怔了片刻,恍然道:“那自然是會的。”說罷,上前敲了幾下門。
不一會兒,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咯吱作響的大門緩緩打開。
季寒生和崇隱在後麵拉著一一,好奇張望。
來開門的是一普通村婦,一身粗布衣,還打著好幾個補丁,臉上歲月滄桑顯而易見,站在門內打量著尚青幾人,麵露不解:“你們……”
尚青略施一禮,道:“這位施主,我二人是下山雲遊的道士,實在口渴,想討口水喝。”
“這……”
尚青見她猶豫,連忙道:“我二人不會白喝,給您這兒算個小卦,破個災,算作報酬。”
話到此處,女子想了想,見兩人相貌出色,還帶了個小童,想必不是壞人,便往裏側了側身,道:“你們進來吧。”
“那就叨擾了。”尚青道,並趁女子回身之際向遠處的三隻鬼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眾人跟著女子一路走進屋去,屋中,有一男子和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
男人坐在床上,見有生人來,忙起身向妻子小聲詢問。那女人衝他擺了擺手,退到屋外小聲解釋著。
尚青沒心思聽他們的悄悄話,四處看了看,就在斐耀身邊坐下。
不消片刻,那女人就將水端了上來,男人也一聲不吭的找了個凳子在屋中坐下。
崇隱,季寒生,一一站在牆邊。
崇隱問道:“那是你家人?”
一一點頭,毫無神采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屋子另一邊的男孩。
崇隱看向季寒生,低聲道:“這小鬼好像不太對勁兒。”
季寒生認同點頭,事情好像並不是小鬼遞符那麼簡單。
尚青放下杯子,對那女人開口:“您家最近可碰上了什麼難事?”
女人拍了下腿,道:“道長,不瞞您說,我這兒子自前幾月就一聲不吭,每天就這麼坐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尚青聞言,走到男孩兒身邊,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這男孩兒明顯就是被嚇掉了魂,卻回身對那女人道:“這孩子前幾月可遇到過什麼事情?”
那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道:“我家這孩子前些日子碰上鬼了,就在那片亂葬崗!”
尚青點點頭,“這就對了,您兒子估計就是被這鬼給纏上了。”
女人大驚,連那男人也起身上前兩步,問道:“道長,這可怎麼辦啊!?”
尚青輕咳一聲,又道:“我看您麵相,一生之中當有兩子,一男一女,可為何不見那女孩兒?”
“這…。”女人猶豫道,“小女兒去鄰家了,還沒回來。”
尚青一笑,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斐耀腿上的汐兒,道:“您不知道,這小孩兒,”說著,指了指汐兒,“自小生得一雙陰陽眼,見鬼見神,咱們一般人看這屋子裏就您一家三口,但這孩子方才跟我說,這屋子裏可不止三個人。”
斐耀聽著尚青一本正經的胡說,忍笑忍得相當辛苦,汐兒坐在斐耀腿上,納悶兒的回頭道:“冷啊?”
此時女人已經白了臉色,屋中的男人也是坐如針氈,拿著杯子的手不住地抖,而那男孩還是呆愣的縮在牆角,毫無反應。
尚青繼續道:“這孩子還跟我說,從一進屋就看到這房子裏還有個小女孩兒。”
尚青剛說完,男人手中的杯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見效果不錯,正要繼續,不料那男人驟然起身,兩步衝到尚青麵前,一把抓住尚青的衣領。
斐耀臉色一寒,手緊握成拳。
尚青知他不悅,一手輕輕搭在斐耀握成拳的手上。
那男人衝尚青吼道:“你胡說什麼!我家裏從來就沒有什麼女孩!你這道士滿嘴胡話!滾!給我滾出去!”
尚青被這男人吼得心煩,抬手想甩掉那男人的手,但有人更快。斐耀抓住那男人的手,往上一提。那男人隻覺手上一麻,鬆了手。
這男人向後踉蹌幾步,還沒站穩,就被斐耀一把掐住脖子。
斐耀身上散著毫不收斂的狠厲,眼神冰冷似寒月的水,可唇邊卻挑起一抹笑。男人被憋得臉通紅,卻絲毫不敢掙紮。
那女人早在一邊嚇得不能動彈。
尚青見這男的被斐耀掐的不輕,忙拍了拍斐耀,湊近輕聲道:“別給弄死了。”
斐耀聞言鬆了手,男人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那女人忙上來把他扶起來。
尚青對兩人一笑,道:“抱歉啊,我這師弟下手沒輕重,不過您剛才不是說小女兒去鄰家了嘛。”
女人語塞,“我……”
“您別怕,我們二人隻是路過,見您這房子周圍怨氣逼人,才出言提醒,至於這災破不破還得看您。”尚青語氣誠懇,對著那女人認真道。
這女人回頭看了眼自家兒子,咬咬牙,道“道長,還請您救救我們吧!”
尚青道:“那你如實告訴我,一一是怎麼死的。”
女人一聽尚青竟說出了女兒的名字,更是對鬼魂作祟深信不疑,回憶起那天更是心有餘悸,道:“那天晚上,老大跑回來,滿頭是汗,一直喊著有鬼。我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一一就回來了,也不說話,就直愣愣的往門裏走,手裏還一直攥著張紙。第二天,我們去請了村裏的神婆,她說這孩子是被鬼纏上了,活不了了。結果……”說到此處,她微微哽咽,哭著道:“結果,這孩子那紙攥了幾天,就去了呀!”
女人還在不停地哭泣,尚青聽著,就覺得衣角被拽了拽,回頭一看,是一一。
一一的嘴不停張合,尚青看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這小鬼一直重複的是說謊二字。
尚青抬頭看向斐耀,見他也是皺眉。
尚青歎氣,道:“照您這樣說,這鬼就不應該在這所屋子裏徘徊不去,既然如此,就隻剩一種辦法了。”
女人抽泣:“什麼?”
尚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見鬼。”說罷,衝斐耀使了個眼色,繼續道:“我師弟,自小修一種異術,善通陰陽。你自己問這小鬼究竟如何才肯放過你兒子。”
女人似在猶豫,過了片刻,才點頭道:“好。”
尚青抬手,原本開著的門窗霎時緊閉。女人看了看密不透風的屋子,顯出不安。
“此術施展,這個屋子中陰陽相通,人能見鬼,不過隻一炷香的功夫。”尚青出言解釋。
站在牆邊的崇隱和斐耀俱是一驚,崇隱輕聲問季寒生:“那豈不是也能看見咱們。”
季寒生搖頭,默不作聲,他也不懂這掌櫃的要做什麼。
尚青向前推了推一一,讓她站在那男孩兒旁邊,接著,衝斐耀點了點頭。
斐耀將汐兒放在一旁,雙手微合,閉目凝神。
彈指間,斐耀手中現出妖冶的紅光,屋中眾人皆聞到一股醉人的香氣。
彼岸香,引妖邪,惑心魄,通陰陽。
斐耀雙手垂下,瞳仁透出的暗紅漸漸消失。
尚青扶住愈發昏沉的汐兒,輕輕安撫。
“啊!!!”一旁的女人發出一聲尖叫,指著牆角,渾身抖若篩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一站在男孩兒旁邊,幹裂的嘴唇費力張開,無聲的道了句:“媽媽……”
女人看懂了口型,像是受了極大刺激,從椅子上跌下去,連滾帶爬的向後半米,又是一聲尖叫。尖叫過後,慌忙起身,衝著一一跪了下去,尖叫道:“一一,一一!放過媽媽吧,放過你哥哥吧!我們也是沒辦法,才把你從家裏趕出去的呀!放過我們吧!”
女人見一一沒反應,向前爬了兩步,語無倫次道:“你當時也活不了了,那鬼纏著你,我不能因為你連累了一家呀,原諒媽媽吧!”
這時,趴在地上的男人掙紮著起來,無意中碰到了女人,惹得女人又是尖叫。
男人聲音嘶啞,努力半天也說不出話,隻能靠在牆邊喘粗氣。
尚青冷冷的看了一眼狼狽的兩人,道:“她的舌頭,怎麼回事?”
女人嚇得顫抖不已,哭叫道:“是那神婆讓我們幹的,說我們生前對她不好,拔了她的舌頭,她就不會到閻王麵前亂說了。是我們糊塗!我們對不起你呀!”
世上最惹人心寒的,不過人心二字,當真不假。
一一站著,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她轉頭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張開嘴,試探著碰了碰自己的嘴,兩隻眼睛無神的盯著自己的母親,眼中泛紅,兩行血淚順著慘白的小臉往下滴,滴在破舊的衣服上,滴在地上,紮在心裏。
汐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清醒,縮在斐耀和尚青身邊,怕得不行。尚青彎下腰,指了指屋子的另一邊,汐兒轉頭,看到牆邊的崇隱和季寒生,不解的看了看尚青。
尚青輕聲對汐兒道:“他們救了你。”汐兒歪著小腦袋想了片刻,認真點頭,還不忘對他們眯著眼睛笑笑。
斐耀看著這一大一小,眼底泛起笑意。
季寒生和崇隱見汐兒鼓著小臉兒對他們笑,對視片刻,都有些茫然。
尚青見二鬼不知所措,拽了拽汐兒頭上的小辮兒,道:“過去吧。”
汐兒睜大眼睛看著尚青,見尚青衝他點頭,磨蹭了一會兒,還是鬆開尚青的手,向崇隱和季寒生跑了過去。
二鬼見小孩兒像個糯米球一樣奔了過來,站在他們麵前,脆生生道:“謝謝你們救了我,回去咱們一起玩兒!”
季寒生和崇隱恍然。
“這有什麼的。”崇隱故作淡定道,低頭看了看,還是沒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汐兒的胖臉。
季寒生看向正緊盯一一的兩人,這兩人,真是有趣。
屋中的異香漸漸淡去。
麵對消失,總有人如釋重負。
跪在地上的女人漸漸停止了哭叫,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牆角,沒見到一一的身影後,才放心一般的癱在地上。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一離她隻有幾步之遙。
女人回過神來,幾乎是爬到二人麵前,哆嗦道:“道長!救救我們吧,別讓她纏著我們了!”
尚青笑了一聲,“救?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小鬼打的魂飛魄散,不過,你舍得嗎?”
女人磕頭如搗蒜,“舍得,舍得!隻要讓她別纏著我們!”
尚青歎氣,不再看她,轉身對身前一片空曠,伸出手,“你是跟我走,還是如何?”
一一聞言轉過來,看著二人,然後緩緩退後一步,避開了尚青的手。
二人歎氣,尚青道:“如此,隨你吧。”
二人繞過女人,走到正四處張望的汐兒身邊,斐耀抬手拍了下汐兒的腦袋,“別找了,他們先回去了,回去就見到了。”
汐兒這才放下心來,乖乖的拉著尚青和斐耀。
三人走到門口,尚青微微側頭,“發什麼愣,要不要工錢了。”
季寒生拽了一把還在發愣的崇隱,對三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走了。”
屋中。
女人從地上慢慢起身,費力的上前兩步,想把自己的丈夫攙起來。
男人起身的同時,一張紙也從男人袖間掉了出來。
紙上,是刺目的紅,隻有一個“冤”字。
落日熔金。
崇隱靠在馬車裏,回想了一下方才汐兒的小胖臉,瞅了一眼對著窗外發呆的季寒生,“喂,你說,咱們這一趟來幹嘛了?”
“給那小孩兒驅鬼。”季寒生答得理所當然。
崇隱皺著眉頭,遲疑道:“可是,那天晚上那兩人明明已經……”話未說完,就被季寒生打住。
季寒生往崇隱身邊靠了靠,饒有興致的笑笑,“誰知道呢。”
馬車顛簸,另一輛馬車上,汐兒趴在斐耀腿上睡得正沉。
尚青捋著汐兒頭上的小辮兒,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後悔?”斐耀冷不丁問道。
“啊?”尚青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不解的看向斐耀。
見尚青發怔,斐耀失笑,“我是說,後悔讓這小孩兒看見他們,還是後悔沒帶走那小鬼。”
尚青搖頭,嚴肅的看著斐耀,“我是在想,臨出門前你說的話。”
斐耀被尚青突然嚴肅的表情一震,皺眉道:“什麼。”
尚青沉聲道:“咱們回去怎麼變出來兩隻能讓這小孩兒看見的鬼。”
斐耀聽完,眉頭皺的更緊,低頭思索:“這……倒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