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師？”陸皓身上還穿著沈軒幾天前給他的衣服。那衣服也已經髒了。
    他將手裏的衣服拿給陸皓道：”你跟你哥哥的衣服，給你們洗好了。”
    陸皓聞言接過了衣服，朝沈軒道了聲謝謝。
    “你哥哥呢？”沈軒問。
    “哥哥在工地上，要中午開飯了才回來。”
    沈軒四處打量了這狹小的樣板房，12個床鋪分布在狹小的空間裏，每一張床鋪看著都髒的不行。
    早春的寒意充斥著整個房間。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僅剩的電器便隻有房頂上吊著的一隻燈泡，放在牆角的一個電飯煲，還有掛在牆上的插電板。
    “你和你哥這些天一直住這兒嗎？”
    少年點了點頭。沈軒不禁皺了皺眉。
    這住處太差，實在不是人可以住的地方，而且看樣子是陸闊與陸皓兩個人擠一張床。
    沈軒看著那床有些破舊的樣子，床的支杆被晃的發出了聲音，沈軒擔心再這麼住下去這床遲早要塌。
    他突然想起陸闊是帶陸皓來城裏麵學音樂這件事。可他看著陸皓手裏除了幾張樂譜外，便沒有其他東西了。
    他便問：”小皓，你說你哥哥是帶你來城裏麵學音樂的嗎？在哪裏學呢？”
    陸皓一聽他這麼問，一時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知道他哥哥帶他來城裏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要讓他學音樂，而是為了來找沈軒。
    然而他自己也喜歡沈軒，也想見他。再加上他們山村被那場山洪毀了個怠盡，什麼都不剩了，陸皓也已經長大，心裏也時常向往外麵的世界。
    他到現在還記得沈軒對他許下的諾言——隻要沈老師在你身邊，便會一直教你音樂的。
    他期待著來到城市後，找到沈軒，沈軒便會帶他重新開始學習音樂，學習唱歌。
    然而沈老師跟他大哥的關係似乎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那樣好。兩個人在一起時的尷尬，陸皓處在其中，是能真切感受到的。
    昨晚雖然他哥哥安慰了他，可少年敏感的心還是擔心沈軒會不願意教自己。
    說白了，他什麼都給不了沈軒，他跟沈軒之間有的，僅僅是那一年的情分罷了。
    僅憑這樣的情分，沈軒有什麼理由一定要教自己呢？
    他便一直沒有提讓沈軒教自己學音樂這件事。
    他小聲的喏喏道：”還沒，還沒找到地方。”
    沈軒一聽心裏就頓時明白了。
    一個大男人身上什麼都沒有，就帶著一個小孩子往城市裏闖。自己一個人在外麵拚死拚活的打工，就把小孩子撂在一邊不管了。
    他真指望憑自己一個人便可以養活自己和陸皓？
    沈軒心裏頓時生了一股想好好罵罵陸闊的衝動。他一個26歲的大男人，做事怎麼這麼欠考慮。
    他並沒有想到陸闊是專程來找他的。
    而且就算他知道陸闊是專程為他而來，他也仍舊會為陸闊的欠考慮而生氣。
    他扶額搖了搖頭，朝陸皓道：”把衣服換了吧，等你哥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哦，好。”陸皓聞言起床迅速的把衣服換了。
    沈軒實在有些受不了屋內的氣味，出了宿舍站在外麵，便看見工地上陸闊熟悉的身影。
    他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帶著一個安全帽。
    肩膀上正扛著一條鋼筋。
    即使空氣仍舊有些濕冷，但陸闊身上還是汗水淋淋的。
    看著他身上的肌肉。沈軒想起了第一次見陸闊時，男人的模樣。
    他還是沒變，隻是沈軒知道的關於陸闊的，已經更多了。
    不再隻是初見時那個老實勤懇的陸闊，不再是曾經的沈軒眼中完美無瑕的陸闊。
    真正的陸闊，雖然老實，卻也木訥，甚至有時候不通人情世故，一根筋。
    令沈軒心動的，或許是他身上美好的品質。
    可如果真正愛了，才發現，原來不隻是那人身上的優點，他身上的一切沈軒都愛。愛他的笨拙，愛他的倔強，愛他那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三月的風太過寒冷，沈軒想著想著，眼睛突然便紅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愛陸闊的，但他是真的哭了。
    僅僅隻是想到曾經的回憶，他便哭了。
    他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哭了，趕緊抹了一把臉。
    回頭便看見陸皓已經穿戴整齊，正在門口看著他。
    “老師，你在哭嗎？”
    陸皓疑惑的看著他。
    沈軒看著他已經長高的個子，還有越發俊朗的外貌。
    他知道不可能一直讓小孩子住在這樣的環境裏，可他也知道單靠陸闊像現在這樣一邊工作一邊帶著陸皓，陸皓是絕對沒有未來的。
    少年還是那麼懂事，他看見沈軒的眼睛紅了。
    便安慰道：”老師，你別哭了，我回房去拿毛巾給你擦眼淚。”
    他說著便轉身要走，沈軒叫住了他。
    “小皓。”
    他半蹲著身子，看著少年的眼睛。
    “你想不想跟老師一起學音樂？”
    陸皓收到這份突如其來的驚喜，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沈軒道：“老師，你說的是真的嗎？”
    沈軒看著少年一臉驚訝的模樣，一下子就笑了。
    “當然是真的了，老師不是以前也答應過你嗎？”
    他摸摸陸皓的頭，看著陸皓發自內心感到高興，他突然想起以前，他第一次答應教陸皓唱歌時，小少年也是這般興奮激動。
    陸闊做完工以後走到宿舍門口，便看見了在門口等著自己的沈軒。
    “阿軒？你怎麼來了？”他有些失措，他不想讓沈軒看見自己這幅模樣。
    “來給你送衣服，順便帶你和小皓去吃飯。”
    沈軒看著陸闊愣住的模樣，往屋裏望了望道：”你先進去換衣服吧。”
    陸闊看見沈軒時是有一絲激動的，然而現在又突然有些害怕了，等會兒吃飯又該說些什麼呢？
    他現在真的是又想見沈軒，又怕見沈軒。
    沈軒心裏猜測這兩人來這麼多天肯定沒有吃上一頓好的。
    誰知陸闊坐在副駕駛上道：”阿軒，不用吃太貴了，隨便吃點什麼就好。”
    說完他又擔心沈軒不會聽似的，又補充了一句道：”其實我們可以自己做的，要不然我們去你家，然後我做給你吃吧。”
    沈軒：……
    沈軒當然不會聽陸闊的回家自己做，一是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回家做不知又要忙到何時，二是沈軒也想等吃完飯後，順便帶兩人去買衣服。
    但他也知道陸闊那顆自尊心，最後他選擇了帶兩人去中心商圈附近一家還算便宜的餐館。
    然而即使這樣，看見菜單上麵的價格，陸闊還是咋舌了。
    “阿軒，別點多了，這些菜都太貴了。我們點兩個就可以了。”
    饒是沈軒性格再好，看著陸闊這幅模樣也已經忍不住想翻他白眼了。
    他感覺自己真的是帶了個鄉巴佬進城
    反倒是陸皓一直表現的很安靜。沈軒說什麼他聽著就是。
    沈軒不禁心想：為什麼同樣是兄弟，做哥哥的比做弟弟的要差這麼多啊？”
    沈軒最後點了三個菜，他本來想問陸闊想吃什麼，隨後他想到就算問了陸闊肯定也會說隨便的。
    他在腦子裏思索了一下，發現跟陸闊在一起的那一年，好像沒看見他對什麼有挑過嘴，也沒看見他對什麼特別喜歡。
    最後他便把重點放在了小陸皓身上。
    “小皓，你有想吃的嗎？”他笑著問道。
    小少年坐在他哥哥旁邊，看著菜單上琳琅滿目的菜品，個個都特別誘人的樣子，他什麼都想點來嚐嚐。
    然而他剛想開口，他哥哥就插嘴道：”我們隨便的，阿軒你點你自己喜歡的吧。”
    陸皓頓時沒說話了，巴巴的看著沈軒。
    沈軒：……
    他的嘴角有些抽搐。
    最後沈軒還是可以放柔了語氣，朝陸闊說明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這頓飯他是專門請兩個人的，尤其是想讓小皓嚐嚐鮮，讓陸闊不要客氣。
    陸闊見沈軒執意要請，便也沒再說什麼。
    最後陸皓點了兩個菜，沈軒又點了一個菜一個湯。
    菜端上來的時候，聞著那香味，小少年口水都流出來了。
    沈軒笑著不停往陸皓碗裏添菜。
    “小皓，你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吃完不夠再添。”
    陸闊看見沈軒一個勁的往陸皓碗裏添菜，自己反倒沒吃什麼。
    他便道：”阿軒你別忙了，你自己也先吃點吧。”
    沈軒沒理他。
    真關心我，就先關心你自己啊。
    他心想。
    陸闊見沈軒沒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便也沒再吭聲。
    飯吃到一般，沈軒放下筷子，開口道：”陸闊。”
    陸闊聞言立馬抬起了頭。
    “我想把小皓接到我家去住，教他學音樂。”
    他剛想說：你也一起來吧。
    陸闊卻毫不猶豫的拒絕道：”那怎麼行！不行的，阿軒!”
    沈軒終於忍不住，背著他翻了個白眼。
    這人怎麼還是這幅爛脾氣啊。他心想。
    陸闊有些激動道：”我們來這裏已經麻煩你很多了，這次是真的不行。”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沈軒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聽不出火藥味，但也不似先前的溫柔。
    他直視著陸闊的眼睛道：”你不是說你帶小皓來這座城市是要讓他來學音樂的嗎？那我問你，你找到學校了嗎？找到老師了嗎？你現在有錢來讓他走這條路嗎？”
    沈軒問的這些問題陸闊何嚐未曾想過，呆在城市的這麼多天，除了關於沈軒的，最困擾他的問題便也在於這些了。
    可他真的不願意再麻煩沈軒。
    他想來這座城市找他，可他卻從來沒想過要接受沈軒的救濟與施舍。
    他想保護沈軒，而不是一直讓沈軒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