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坑坑窪窪的山路裏輾轉了十幾個小時，終於達到了目的地。
    沈軒推開車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綿延起伏的青山翠林。幾戶黑瓦房屋落在其中，一戶一戶相隔著，如同一片片在綠色海洋中孤立航行的帆船。
    他深呼吸了一口，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得以紓解。
    就是這兒了，他未來一年的支教地點。
    背著吉他，腳踩在坑坑窪窪的黃土路上，父親質疑自己時那張猙獰憤怒的麵孔猶在眼前。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難道非要出去闖的頭破血流了才知道我是為你好嗎？”
    他很少受到來自父親的鼓勵與支持，不論自己想要做任何事，隻要不是父親希望他做的，他便會批評他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不斷地質疑他的能力。他恨透了父親的質疑。恨透了他老是把自己孩子一樣看待，總是想要把自己牢牢抓在手心裏，左右自己的人生。
    他不想讓別人擺布自己的人生，他想做自己人生的主人，所以，他來到了這個處於西部深山裏的一個小山村進行支教。
    此行隻有他一個人，他特意選擇獨行，因為他不太喜歡與人合作，準確的說是在合作中要受到他人的指示。他總覺得那樣很麻煩。該怎麼做他心裏都有數，不需要別人過多的意見。
    帶他來的司機引他去見了村裏小學的校長。
    那是一個頭發已經有些白了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深藍短袖，雖然人已經有些老態，但看著還是有些精神的。
    “你就是這次來支教的小同誌？”校長看著沈軒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有些難以置信。
    沈軒明白他在意外什麼。這樣的語氣他也從他父親嘴裏聽到過。
    他雖然有些生氣，卻也耐著性子朝他笑著做了自我介紹。
    校長聽了他的介紹後，心裏雖然還存著擔心，但既然人已經來了，也不可能因為不信任而打發人回去。便也向沈軒介紹了自己姓張及一些其他的個人信息，隨後便領著沈軒往學校走去。
    所謂的學校其實隻有一棟小房屋，是周圍山區的人為了方便孩子讀書自發籌錢建的。
    沈軒跟著校長走了略1個小時，便在半山坡上看見了那所學校。
    那是一座直接建在泥土路上的黑瓦灰牆的小房屋，牆壁因為久經雨水侵蝕的緣故，已變的破爛，泛著土黃色。幾扇窗子半懸掛著，看著搖搖欲墜的樣子。
    幾張用來坐的長板凳，用來當課桌的小板凳，還有一張掛在牆壁上的小黑板，再加一盒粉筆，便是整個學校所有的教學設備。
    饒是沈軒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見這幅模樣，仍覺得實在簡陋的過分。
    “這是這整片山區唯一的一所學校，”張校長一邊收拾散亂的小板凳一邊說。
    “有15個學生。之前一直是我在教他們算數和語文。你說你是學音樂的吧，既然這樣便由你教他們音樂和體育吧。”他說的時候眼瞥向了沈軒背後的吉他。
    “教他們唱唱歌，做做遊戲就行。這幫孩子挺可憐的，平常玩的東西都沒有。”
    “恩。”
    沈軒又四處看了看自己未來一年執教的教室，這才注意到小黑板上麵有著用粉筆書寫的痕跡已經淺了的“梨花小學”四個字。
    “學校是叫梨花小學嗎？”他問。
    “恩，教室後麵不遠有一顆梨花樹。建學校的時候村裏人依著此樹取得名字。”
    參觀完教室後，張校長便又領著他前往住宿的地方。
    “你住村裏二嘎子家，二嘎子也是我們這兒的學生，他爸媽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他哥和他還有他婆婆三個人住，不過他哥哥平常也要去鎮裏賣東西，也時長不在家。我已經跟人說了，他們也同意了。”
    途經教室後的那顆梨花樹，現在已值盛夏，梨花樹的花已經掉光了，剩下單調的綠。幾瓣殘花留在地上，透過一層塵土仍可見其潔白。
    “花開的時候，應該特別漂亮吧。”沈軒心想。
    兩人是中午3點出的學校，到達二嘎子家時已值日暮。
    沈軒一路走下來腳已經有些發酸。想到接下來一年都要走同樣的路，不由地歎了口氣。
    因為是周末，二嘎子和他的哥哥一起去鎮上了，要到晚上才回來，他家裏便隻有他婆婆一人。
    二嘎子家與學校差不多，也是一座黑牆灰瓦的房子，隻不過旁邊多了一柴房，外麵還多了一個壩子。
    沈軒到時，老人正坐在沿階上扇風乘涼。
    風吹動老人花白的發絲，她看著來人，眼睛眯成了兩道細縫。
    “婆婆，你在這兒啊。吃飯了嗎？”張校長笑著走上去。
    老人喏著嘴回了他一聲吃了，一邊用蒲扇指著沈軒，又看了看張校長。
    “這小夥子是誰啊？”
    “哦，這是今年來學校支教的老師，姓沈，大學生，文化人啊。”
    老人聽見大學生三個字，明白是前些天上她家說的那事，便也努嘴笑道：”大學生好啊，大學生好。”
    沈軒也笑者朝她問了聲好。
    “吃飯了嗎？”她問。
    “還沒呢，二嘎子和他哥還有多久回來啊？”
    “快了快了，太陽落山了便也該回來了。等他們回來再一起吃吧。”
    “不用了，家裏有做飯，人家沈老師第一天到，我做校長的總得親自招待一下人家。我帶他來看看屋就走。”
    老人笑著拍拍蒲扇點了點頭。
    沈軒住的屋處於進門靠左的位置。房間內除了一張掛著紗簾的床，便隻有一張靠著窗的桌子。上麵空無一物。
    那床很大，看著能睡兩個人。
    沈軒有些疑惑。
    “這床可真大。”這麼大的床，難道隻給自己一個人睡？
    “這屋原來是二嘎子他哥和他弟一起住的，不過你平常要辦公，其他屋又都沒有桌子，二嘎子他哥便讓二嘎子搬去和他婆婆住，你和他哥住這間。”
    沈軒想到自己要大熱天和另一個男人一起睡，雖然都是男人倒沒什麼，但平常在城裏養尊處優慣了，心裏也不免有些不適應。臉上也表現的有些不好看。
    張校長之前也接觸過像他這樣的支教，自然也可以看得出沈軒在想什麼。隻怕是嫌棄這住的環境。
    便又道：”二嘎子他哥平常經常往鎮裏跑，不會回來，所以這屋大半時候還是沈老師你一個人住的。”
    沈軒聽了才感到又接受了些。
    放下了東西後，兩人也走出屋隨便聊了些，無非是沈軒個人的狀況，以及為什麼來支教。張老師自然也要給他提前打打預防針，告訴他做好吃苦的準備。
    談了有一會兒，二嘎子便提著東西回來了。
    此時已到晚上，大山裏一片黑黢黢的，沈軒直到二嘎子人走到跟前了才看清來人的相貌。
    小小的個子，一手各提著一個桶，一雙車軲轆子似的大眼睛一下便看見了沈軒。
    “二嘎子你回來了。你哥呢？”張校長見麵便問。
    “校長好。”小孩子懂事，見到校長先不忘打聲招呼。
    “哥哥讓我先回來。他還在鎮上，要晚上才回來。”
    少年的眼睛看著張校長，隨後又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沈軒。
    “這位哥哥是？”
    “這是學校新來的沈老師，教你們音樂和體育的，你哥有跟你提過他以後一年要住你們家吧。”
    少年沒有回話，隻是恩了一聲，一雙眼盯著沈軒看了一會兒，有些冷漠地開口道：”沈老師好。”
    沈軒被看的有些尷尬，心道這孩子怎麼看著好像不太喜歡自己。一旁的張校長似乎也知道什麼，隻在沈軒回了聲好後，便讓二嘎子先回屋內。
    二嘎子進屋前還跟自己的婆婆說了幾句，語氣跟與沈軒打招呼時比起來溫柔了不少。
    沈軒起初還以為是這孩子認生，但看著校長的表情，卻又覺得似乎其中有些什麼。不過既然人沒說話，他也不好多問，兩人便一路閑聊著到了校長家。
    校長家隻有他跟他妻子兩個人，房子太小，隻有一間睡人的房間。
    妻子賢惠，早早地便做好了飯，兩人招呼著沈軒吃飯，又喝了些酒，校長似乎是很久沒這麼喝酒了，最後竟是喝醉了。抬頭看著夜空的月，突然歎了口氣。
    沈軒覺出不對勁。
    “校長，怎麼了？”
    張校長抬頭看了沈軒一眼，搖了搖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
    “沈軒啊，你還沒開始上課，學校裏除了一些基本情況你要了解，還有一些特殊情況我想你也需要知道。”
    沈軒直覺是一些重要的事，而且可能就跟剛才的二嘎子有關。
    “校長你說。”
    校長抿了抿嘴唇，有些困難的說道：
    “咱們的學校，其實。。。。。。。快要辦不下去了。”
    “辦不下去？”
    張校長愁眉凝重，又歎了口氣道：“很多學生覺得讀書沒用，不想來學校了，都想在家裏幫忙幹活，剛才的二嘎子便是其中一個。要不是他哥逼著他來讀書，估計現在他已經退學了。”
    沈軒聽後心裏先是感到驚訝，隨後想到那少年對自己和張校長的態度，便能夠明白他剛才為何那麼對自己了。
    連書都不想讀了，肯定也不願意有老師住進自己家裏吧。
    “其實剛才你也看見了，二嘎子他家裏並沒有多的房間，是二嘎子他哥主動提出來讓你住他家的，就是為了有老師住進家裏，能幫助二嘎子學習，你房裏那張桌子還是他哥為了方便你辦公專門給你搬進來的。”
    他說著就握住了沈軒的手鄭重道：”沈老師，學校自從上個支教老師離開後已經有一年了，這一年來一直隻有我一個老師，你是大學生，也明白文化對於一個人成長的重要性，這學校不僅我是我的心血，當初村裏人建這學校時共同的願望，也還不就是希望這村裏能多幾個文化人，以後能進城讀書，甚至考上大學嗎？”
    沈軒見張校長這嚴肅的神態，也知道事情的嚴重，雖然消息來的有些突然，但他自己來的目的也便是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如果能夠把學校重新辦好，那也便是自己的能力的證明了。
    他便也安撫著張校長道：”校長你放心，我既然是來支教的，便肯定會盡到自己做老師的責任，會對學生負責的。”
    張校長聽後似乎放心了不少，又道：
    “我之前一直負責教語文和數學，我想也許是學的太單調的緣故，不能引起那些孩子的興趣，你來了之後，多教他們唱唱歌，做做遊戲，能夠讓他們覺得上學是有樂趣的，願意上學，那便是最好的了。”
    沈軒便道自己明白，兩人又把酒交談了一會兒，到月又撥開黑雲見明了，沈軒才又回到二嘎子家。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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