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草稿失竊案件(四)高空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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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道耀眼筆直的光束由地而升,如同一把利劍般刺向正上方渾渾噩噩的蒼穹。這道光束的光源位於建築工地的偏南方,與塔式起重機的基部相距大致20米。根據事先的約定,這道射向蒼穹的光束沒有左右搖擺,無疑說明排水管道在建築工地上的出口處並不存在任何可疑的鞋印。
打開窗戶,瀟彬閉合眼眸,雙手瀟灑地側插著口袋,呼吸著迎麵而來的清新空氣,“藍珮,假如我推測沒錯的話,這場遊戲中的罪犯正是站在這裏的本鄉蒼汰吧?”
“嗯哼?”攤攤雙手,藍珮盡管不願意給瀟彬一個堅定的回答,但也沒有對此置若罔聞。
“有趣!”本鄉蒼汰嗤鼻一笑,與瀟彬在窗前比肩繼踵,反向而立,“大偵探,請問您有何確鑿的證據呢?”
“那麼,你就必須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瀟彬皺緊眉頭,從胸前抽出一支香煙,將其點燃後叼在嘴角,“你在我們初次見麵之前,身在何處,所做何事?立刻回答,不準思考,不準改口。”
“我去花園超市買了一款嶄新的滑板,價格為1399日元。”為證實所言屬實,本鄉蒼汰特意從褲兜裏抽出一張商品清單的超市發票,“假如你認為這是我偽造的,我可以陪您去超市一趟,核對一下超市收款機中的記錄。”
“一般而言,超市裏麵的商品周圍都包裹著一層透明的塑料薄膜……”瀟彬話語未盡,便被本鄉蒼汰粗魯地打斷,緊接著就是一連串帶有挑釁意味的話語。
“不好意思。剛出超市門,我隨手撕掉了那層塑料薄膜,毫不猶豫地扔到了垃圾桶裏。至於為何滑輪上沒有任何的磨損與汙垢,那是因為我是步行回來的,而不是滑滑板。或許,你會問為何我當時沒有被雨淋濕,那是因為我步行回來時撐著一把大傘,而且四周又沒有斜風略過。或許,你又會問為什麼我臨走時沒有下雨,為什麼會隨身攜帶一把雨傘?昨天晚上,我打開手機,剛好在網上看到一則今晚有雨的天氣預報。”
“藍珮,你還挺會揣測鄙人內心所想的嘛!”瀟彬睜開雙眸,轉過身軀,抬臂靠在窗戶附近的牆壁上,“甚至連我並不知曉的問題,你都準備好了無懈可擊的回答。”說著,瀟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以此來表示自己對眼前這位女敵手的稱讚與敬重。
“與你這樣聰明絕頂的名偵探交手,我不得不做足準備,確保遊戲中不出任何的紕漏。”藍珮正視著瀟彬投來的目光,嘴角浮現出一絲縱使刀劍交鋒亦不妥協的微笑,“但是,我在遊戲中給你藏了一條有且僅有的隱形線索。”
“應該算是兩條,才對吧?”瀟彬伸出左手,象征性地比劃著具體的數字,“第一條,當我問及本鄉蒼汰有關他是否朝北方夜空看上一眼時,他回答說自己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動靜。”
“可是,這一點能說明什麼呢?”本鄉蒼汰明知故問,似乎對瀟彬接下來的推理很感興趣。
“說明你知道窗戶北方的天空有任何的動靜。說到這裏,我不妨給你舉個例子,以便你能理解得更透徹一些。”瀟彬右手夾著香煙的過濾嘴,猛吸一口,然後從嘴角右側緩緩吐出,“一位名為威廉的英國偵探去一處廢棄的莊園,著手調查一樁謀殺案件。死者文森特生前為一名光棍,雖有遠親,卻無近鄰。因此,直到他死了將近一個月,他的屍體才被前來拜訪他的侄子發現。威廉偵探搜遍現場依舊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垂頭喪氣,準備離去。然而,就在他走出玄關的一瞬間,他忽然發現玄關處儲物架上的報紙日期為上個月,而庭院的草坪上也沒有任何這個月的報紙。於是,威廉偵探斷定送報員最有可能是謀害文森特的凶手。請問,威廉偵探為何如此斷定凶手的依據是什麼?”
“因為送報員知道文森特已經遇害身亡,所以他沒有必要再為一個死人送報紙,風裏雨來地折騰自己。”藍珮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
“第二條,既然罪犯在作案時可以進入合租公寓,那麼他一定有可以打開防盜門的鑰匙,而且知道穗香還有一份草稿以及她從不反鎖臥室的習慣。藍珮曾經談到過公寓防盜門隻有四把鑰匙,所以罪犯一定在你們四人之中。不巧的是,藍珮與我在一起,根本沒有機會作案。穗香所在化妝室位於一樓客廳的最裏麵,窗戶外麵又安裝著一道防盜窗,同樣也沒有機會作案。如此一來,剩下的嫌疑人就隻剩下你與甄寇兩人,而誰是罪犯則成了一道對錯參半的判斷題。”
“那麼,究竟是什麼樣原因讓你認為我是這場遊戲中唯一的罪犯呢?”與藍珮互換眼神後,本鄉蒼汰緩緩從右腕處解下一截黑色絲帶,將他的頭發紮成一束長馬尾。
“這個問題暫且擱置不提,我稍後再給你答案。”瀟彬挪動步伐,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在廁所門口的煙蒂盒中,“本鄉君,你知道為什麼我讓甄寇從下水道去建築工地嗎?以及為什麼我讓穗香調查河堤嗎?”
“因為你想知道這兩處周圍的情況,而你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又難以同時調查兩處。”
“不完全對。”瀟彬撇起嘴唇,連連搖頭,“福爾摩斯曾說,當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即使再離奇,也是真相。所以,我派他倆去排除遊戲中的不可能,以此確認我心中認為最有可能的犯罪手法。怎麼組織語言呢?啊咧……逆向分析吧!假如罪犯想要撕掉穗香草稿的後兩頁,那麼他就必須避開紅外攝像頭與磁卡門,以非正常的途徑潛入四號住宅樓。溫泉新區與舊區是在不同時代所建造的,在主排水管道方麵自然也不相同。舊區建築物負二層下麵的老式排水管道比新區寬闊,以便在技術不成熟的當時供人維修與城市泄洪。新區的排水設施為分段式金屬管,銜接與密封性較好,在附近的道路下麵每隔一定距離設置一處檢查井。簡而言之,罪犯想要通過排水管道進入四號住宅樓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途徑就是從樓頂搭乘電梯進入穗香的臥室。”
“這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呀!”本鄉蒼汰抬起手臂,擋住額頭逐漸滲出的冷汗。
“請你繼續講下去!”藍珮張開手掌,隨即將五根手指向內彎曲,以她那中國式請求方式來表達自身的禮貌。
“那麼,罪犯究竟又是怎麼到達四號住宅樓樓頂的呢?”瀟彬雙臂抱在胸前,用視線引導藍珮與本鄉蒼汰去觀察建築工地上的塔式起重機,“沒錯,前方的那架塔式起重機正是罪犯作案時所利用的工具之一。”
“荒謬呀!”本鄉蒼汰對瀟彬的說法提出質疑,“即便將塔式起重機的動臂調整指向四號住宅樓,他們之間仍然存在著一段25米左右的水平距離,罪犯想要辦成此事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恐怕未必。”瀟彬連連擺手,提出自己獨特的見解,“想要越過這段25米左右的距離,所選擇的方式隻有兩種,飛過去或者走過去。當然,無論采取哪種方式,罪犯必然都要借用一件或多件的輔助工具。”
“飛過去?這種想法倒是不難理解。”藍珮點頭讚同,慢條斯理地談道,“在滑翔翼方麵,本鄉蒼汰與甄寇的確可謂是技術精湛,運用自如。可是,你所指的‘走過去’的輔助工具又是什麼呢?錨鉤槍嗎?不可能吧!我清楚地記得樓頂邊緣並沒有任何的鉤痕呀!”
“一根繩索。一旦繩索被雨水打濕後,往往會在與其所接觸的物品上留下水跡,這一點用來解釋鋼柱上的水跡合情合理。”
“你是指罪犯站在動臂的末端,將繩索以套圈的方式係在樓頂邊緣的女牆凸起的部分上,然後像雜技演員那般沿著繩索走過去。”
“錯誤!”瀟彬盯著藍珮的眼眸,言辭犀利地反駁道,“假設一切真如你所想那樣,那麼我問你罪犯又是如何從樓頂順利離開,在塔式起重機上收回繩索的呢?”
“以蕩秋千的方式。”本鄉蒼汰插上一句。
“噢,是嗎?”瀟彬改變一本正經的腔調,調侃式地反問道,“位於第十層的樓頂距離地麵至少27米,而銜接動臂與樓頂邊緣的繩索在算上一塊女牆的凸起部分周長的情況下,其長度也至少有27米。按照你的說法,罪犯想要以蕩秋千的方式離開樓頂,那麼他首先就得考慮自己的屁股會不會陷到河道的淤泥裏。”
“嘻嘻……”藍珮低垂臉龐,一雙小手優雅地遮住竊喜的笑靨。
“好吧!我的大偵探,你倒是說說你又是怎麼考慮的呢?”
“不瞞你說。剛才在調查樓頂時,我偶然發現位於水箱東北角底部的那根實心鋼柱上有著一道拇指般粗細的水痕,約占其總周長的二分之一。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答案很簡單,繩索的另一端綁在那根實心鋼柱上。”
“繩索是不具有意識或被人的意識所操縱的。”
“可以提前在那根鋼柱上綁上繩索。”
“如此一來,你依然得先考慮如何將繩索另一端帶到對麵的塔式起重機上。”
“啊咧……這個……”本鄉蒼汰一時語塞,不知所措。
“針對這條線索,我們有必要思考為何鋼柱表麵存在二分之一的水痕,而非整整一圈?顯然,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罪犯想法設法將一根長約60米的繩索繞過這根實心鋼柱,然後又將繩索的首尾兩端係在動臂的邊緣上。”
“筱蹕峎,你在開玩笑嗎?暫且忽略鋼柱與動臂之間存在一道女牆的事實,亦不考慮罪犯是否能看得清25米外的鋼柱,單憑如何將繩索繞過鋼柱就是一個極其棘手的難題。”
“所以,剛才我說罪犯必然要借用一件或多件的輔助工具。”
“嗯哼?你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一架遙控直升飛機。”
“哇歐,一架遙控直升飛機能吊得動一段長約60米、拇指般粗細的繩索嗎?”
“的確不能。”瀟彬歪斜臉龐,神情冷酷地聳聳雙肩,“但是,我想一架遙控直升飛機應該可以吊得動一截60米長的魚線吧!”
“當然。”
“據我推測,罪犯事先將魚線繞過東北角的鋼柱,並且將其兩端對齊後,係在一架遙控直升飛機的腳架上。作案時,罪犯通過遙控直升飛機將魚線帶到身邊,將魚線與繩索的首尾兩端依次連接,順時針或逆時針轉動它們,直到繩索完全取代魚線的位置。不難想象,隻要將魚線摘除,再將繩索的首尾兩端係在動臂上,罪犯就可以順著繩索到達對麵的樓頂。作案成功後,罪犯回到動臂解開繩索兩端,悄無聲息地收回了這條稱奇道絕的繩索橋。說到這裏,你們可能就會心存疑惑地刁難我----為什麼罪犯在作案前就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了呢?答案隻有一個----在藍珮所設計的這場遊戲中,穗香與本鄉君同樣也為我設計了一場遊戲。換句話說,穗香與本鄉君其實就是同夥,遊戲中串通一氣試圖混淆我的思路!!!”
“你的推理真是精彩絕倫。”本鄉蒼汰攤攤雙手,“然而,支持你推理的證據呢?”
“第一,門口的儲物櫃處於紅外攝像頭的區域內,而且上麵整整齊齊地掛著一把把葉片鎖,沒有任何撬開後破壞跡象。可是,穗香卻強調說打開儲物櫃時,發現自己的演講稿被人撕得粉碎。麵對這種惡意行為,她在第一時間居然沒有去調查廊道錄像,追查出真正的罪犯,反倒是求助藍珮去取放在臥室裏的草稿。第二,時間倉促。在穗香拜托藍珮時,她提及你與甄寇得知草稿的事情先於隻有我們數分鍾,而你說自己在四分鍾後離開廊道,在廁所總用呆上8分鍾。簡而言之,任何人在四分鍾之內都不可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計劃,除非他提前知道一切行動。”
“為什麼罪犯不可能是甄寇呢?據我所知,他在酒窖滯留了16分鍾,比我多出一倍的時間!”
“剛才我詢問甄寇時,他說自己最近沒有回過公寓,所以樓頂上所布置的一切不可能是他所為。”
“但穗香一直都住在合租公寓,完全可以協助甄寇布置一切。”
“本鄉君,你知道對麵的建築工人的下班時間嗎?”
“17點。”
“下雨是在17點之後吧?”
“沒錯!”
“在下雨時候,建築工地上疏鬆的土壤變得泥濘一片。但凡有人從地麵上經過,都會留下明顯的足跡,而甄寇向天空發射的光束卻並沒有左右搖晃。”
“根據當初約定,這無疑暗示他所在的出口處根本沒有任何足跡,繼而證明罪犯沒有選擇向北的排水管道作為作案路徑。”
“聰明的姑娘!”瀟彬向藍珮翹起一對大拇指,“那麼,罪犯的作案路徑會是從排水管道東側的河堤井口出去,翻牆進入建築工地呢?”
“自然也不可能。”藍珮睿智地轉動著眼珠,“穗香現在沒有打來電話,說明河堤附近以及建築工地的圍牆上沒有任何的異常,更何況溫泉新區圍牆上布置的紅外攝像頭也能拍到河堤這岸。因此,在排除了這兩種可能性後,你斷定罪犯是從空中滑翔到塔式起重機上,然後再爬到駕駛艙裏調轉動臂方向,繼而作案。”
“假如一切正如你所推理,那麼請問為何我不直接滑翔到四號住宅樓的頂部呢?”
“第一,今晚風力不足。即便你技術再好,從四樓的廁所窗口滑翔到一百多米外的十層樓頂,這種想法也未免太過於不切實際。第二;假設這種推想能夠實現,那麼那根實心鋼柱上的水跡又該如何解釋?當然,你完全可以嚐試從這裏的樓頂出發,但是你就無法做出完美的8分鍾不在場證明。”
“啊咧……那你可以解釋出為何我爬到動臂上後,不再一次滑翔到四號住宅樓的頂部呢?”
“坦白來說,我對這個疑問也是考慮再三,最終我得出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畫蛇添足並非多此一舉!!!”瀟彬十指交叉,踱步到藍珮麵前,“聽說過‘思維定勢’這個詞語嗎?思維定勢又稱慣性思維,其含義為人類由先前的活動而造成的一種對活動的特殊的心理準備狀態或者活動的傾向性。在環境不變的條件下,這種定勢思維使人能夠應用所掌握的方法,迅速解決麵臨的問題。然當情境發生變化時,則會成為束縛創造性思維的一道枷鎖。毋庸置疑,藍珮姑娘作為這場遊戲的設計者,她想在這處推理環節上誤導我進入慣性定勢的陷阱----罪犯在作案的全程都在利用滑翔翼來進行空間上的移動。順便一提,廁所窗戶上那道嶄新的金屬鉤痕,我想這應該是本鄉君利用滑翔翼返回來時所留下來的證據吧?”語畢,瀟彬猛然轉過身軀,胸有成竹地注視著本鄉蒼汰的一舉一動。
“果然……”本鄉蒼汰百感交集,欲言又止,最後以苦澀一笑對瀟彬所做的推理表示默認。
“其實,那道鉤痕本不應該有的。”藍珮咬咬嘴唇,遺憾地歎息道,“隻是本鄉君在從動臂上返回時,因一時失誤而致使他自身提前落地,不得不使用飛鉤繩索爬回廁所。實不相瞞,在我策劃這場遊戲時,我就已經做好了備份計劃以及各種各樣的補救措施。此外,假如今晚不下雨的話,我會執行趨向完美的第二計劃,讓甄寇從排水管道前往建築工地,繼而利用塔式起重機與繩索潛入四號住宅樓。筱蹕峎,這場遊戲的勝利屬於你!”
“等一等。”瀟彬抬起右臂,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藍珮,這局麵真正的贏家是你。知道嗎?現在我超過了規定的遊戲時間,卻依然還沒有找到本鄉君的作案工具。還有,既然本鄉君在作案時細雨蒙蒙,為何他全身沒有任何明顯的雨跡?假如說他換衣服的話,恐怕時間也是來不及的。”
“不難解釋,我所穿著的這套皮革上衣不同尋常。”說著,本鄉蒼汰脫下皮革上衣,將其完全翻過來,向瀟彬展示一塊隱藏在衣服內側的遮襟頭套,“反穿皮革上衣後,戴上頭套,搭配原本的皮革長褲與高幫皮鞋。作案後,隻要一條毛巾擦拭一遍,怎麼可能會留有任何的雨跡呢?至於作案工具,我把它們綁到一條繩索的一端,然後再廁所中央高速旋轉身軀,輕而易舉地扔到了河道的淤泥之中。就算你翻遍廁所所有角落後想到了窗外的河道,遊戲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啦!”
“這真是一場耐人尋味的較量呀!”
“歡迎加入休斯偵探會所!”藍珮取出那條藍水晶蝴蝶項鏈,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為瀟彬戴在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