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014/【現代】《小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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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當保潔阿姨的掃帚再次經過我腳邊的時候,我推了把枕在我肩膀上呼呼大睡的荀明清。半晌,他才迷迷糊糊的坐直身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嘴裏不知在嘟囔著什麼,念念有詞。我湊近過去細聽了聽,不禁笑出了聲。接在他一直重複的“將軍向寵,性行淑均”之後補道,“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
荀明清愣了幾秒,傻乎乎問道,“好端端的你背什麼《出師表》?”
“是啊,好端端的,你背什麼《出師表》?”我將他的話反問給了他。
“我…”荀明清遲疑了小許,撅起嘴。“老師周一要檢查,我還沒有背過。”
“現在才想起來,早幹嘛去了?”我勾起食指想刮他的鼻尖,卻被他躲開了。
“忙著約你看電影啊。”他特不服氣的說著,好像影響了他背課文的罪魁禍首是我一樣。
“看電影,嘖,看電影啊。”我連點著頭,不忍心揭穿他睡了大半場的事實。
哪知這小鬼頭竟越說越來勁了。“不就是怪你嘛,如果你早些答應我,我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背書了。”
“是啊,怪我。”我懶得跟他計較。“走吧,再磨蹭磨蹭,就該放映下一場了。”
我拉拽起荀明清時,他不情願嘀咕著。“那不剛好,反正我啥也沒看。”沒走出兩步,小鬼頭突然一改臉上的不情願,歡脫的像隻猴子,在我周圍蹦來蹦去。“白露~”他抓住我的手,一邊搖蕩著,一邊重複喊著我的名字。“白露~”
“送你回家。”
“白露~”
“沒有商量。”
“白露~”荀明清繞到我身前,用撒嬌一般的口吻道,“我爸他今晚不回家,我哥也不在,我家就我一個人,我害怕。”
“你哥昨晚不也沒回家。”
“但是…”他但是了好久,嘴邊話鋒一轉,“剛才你沒有叫醒我,害我錯失了一場電影,你得賠償我。”
不用預感也知情況不妙了。我硬著頭皮問他,“怎麼賠?”
“這個嘛…你跟我來。”他故弄玄虛,硬拽著我往電影院外跑了去。
避開人聲嘈雜的遊戲區和人滿為患的餐飲區,直奔過安全通道的大門。
“白露哥,”他這樣叫我,聲音嗲裏嗲氣。“白露哥,你讓我親一下好不好。”這小鬼並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因為下一秒,他就已經扒著我胳膊踮起腳尖貼近到了我麵前。
荀明清,從來都是人小鬼大。
二
我是X大法學院研一的學生,而荀明清是我導師的兒子。要說起我和他發展成現在這樣的曖昧關係,那還真是一段孽緣。
開學第一周,導師外出開會,除了一位研三的師兄和我,其他師兄師姐們都跟著一並去了。臨別時,導師囑托那個研三的師兄幫忙照顧下他在X大附中讀初二的兒子。導師前腳剛離開,研三師兄便把這項“麻煩事”轉交給了我。
“周內你看著他按時把午飯和晚飯吃了就行。周末有他哥,你完全不用管。”
既然師兄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推諉什麼。我按照他給我的聯係方式傳了個簡訊給荀明清,對方幾乎秒回了個“好”。這樣,我們就算是認識了。
後麵的三天裏荀明清都沒有聯係過我,而我忙於應對導師暑期時就布置了的文獻,更是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一個周六,也可能是周天,我記不大清了。清晨還未到鬧鍾響的時間,接連不斷的鈴聲倒先把我從睡夢中轟炸了醒。我按下接聽鍵,對方並不說話,直接掛斷了。我莫名其妙放下手機,鈴聲又再次響起。接聽,被掛斷。接聽,被掛斷。循環了五六次之後,我打哈欠回撥了過去。
“你再惡作劇,我就拉黑了啊。”
“誰有閑工夫跟你惡作劇!”電話裏稚嫩的男聲氣呼呼嚷嚷道。“喂,我沒有錢吃早飯,你先借我點,等我哥回來還你。”
“多少?我支付寶轉你。”經這一打擾,我也無意睡眠,拽下搭在床架子上的短袖單手套上了身。
“食堂門口。”
“什麼?”
“我在東食堂門口等你,速度!嘟…嘟…嘟…”
荀明清嚷完這一句,火速掛斷了電話。我抓著手機呆坐在床上淩亂了許久。
等我到食堂門口時,那少年正坐在台階上玩手機。
“你是荀明清?”我走近他,試探問道。
“你也太慢了吧,餓死我了。”他目不轉睛盯著手機屏,頭也不抬一下。
“還真是抱歉啊。”盡管心裏提醒自己不要跟小毛孩較真,我仍是沒好氣嗆了他一句。“遊戲退了。”
“不行,我會被舉報的。”他回答得倒是誠實。
“您老慢慢玩,完了再來找我。”
“別啊,我邊打遊戲也能吃飯。”他蹭蹭從地上站起,轉身就往食堂裏走去。“你吃什麼,我和你一樣。”末了,補充道,“我沒有忌口。”
當我端著兩盤小籠包子在他對麵坐下時,他已經收起了手機,握著兩雙筷子不耐煩的敲擊著桌麵。我盤子都還沒放下,一根筷子便插中了一個包子。他大口咬下一口,嚼了兩口,不滿抱怨道,“怎麼不是肉的?”
“你也沒說你要肉的。”
“這不是常識麼?”他嘴裏塞滿了食物,說話吐字不清。
“這是哪門子的常識?”我反問他。
他瞪了我一眼,沒再多講廢話。
小孩就是小孩。
“一會兒你是去上課呢還是回家呢?”
“上什麼課?我們周末又不補課。”
“哦。行吧,等下我送你回家。”
“誰說我要回去?”他塞下最後一口包子,用餐巾紙胡亂抹著嘴。“回家一個人多無聊啊。你呢?你幹嘛呀?我跟著你。”
“宿舍有點亂。”
“沒事,你整理一下,我不介意。”他無所謂道。
你不介意,但我介意啊。可是我要怎麼拒絕呢?
從荀明清第一次去我宿舍,我就無端產生了種“引狼入室”的感覺。這小孩從來不把自己當做外人,我的零食隨便拆,水杯隨便用,床任意趟,好似入無人之境。我還得賠他一個“照顧不周”的表情。
然而,這才僅僅隻是開始。
熟悉之後,小鬼頭更是肆無忌憚,有事沒事便往我身邊粘。
“白露,這道物理題我不會。”
“我是文科生。”
“哦,你不早說。”他不以為意,“那道地理我也不會。”
“拿過來我看看。”我無奈放下手頭的文獻。如果我應他,這小子不知道還會再無端找出多少道不會的題。“中國的最北端?黑龍江的漠河縣啊,這是常識好吧。”
“常識啊,原來是常識。”他認真點了點頭。
“你啊,真正的常識一個不知,自己杜撰的倒是不少。”
“常識不就是重複得多了而形成的固化模式嘛,這是我哥說的。”
荀明清常常有理。
“白露,白露哥~”打發他走沒多久,他又纏了過來。我隻能再次放下文獻。
“說。”
“我餓了。”
“櫃子裏有麵包。”
“吃多了,不好吃。”
“樓下超市想吃什麼自己去看。”
“我想吃南門外的腸粉。”
“十點半,哪裏還有賣腸粉?”
“那我先忍著吧,”他委屈巴巴。“白露,你記著啊,你欠我一頓腸粉。”
荀明清常常趁機揩油。
“白露哥~”
“白露哥~”
我好像漸漸習慣了他這樣叫我。
三
“嘶~”下唇的突然刺痛將我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一股腥味流入嘴中,是血。但眼前的小鬼並沒有要停止纏綿的意思,反而愈加放肆著自己的行為。
“喂,你差不多行了啊。”我輕推開他,係住了胸前的襯衣扣子。
“小氣鬼白露。”
我無視了小鬼頭怨憤的小眼神,自顧自往台階下走去,“宿舍樓有門禁,你不快點,被關在門外就去操場睡吧。”
“欸?你同意我今晚睡你宿舍了?”
“你說呢?”
“白露哥,你說你都和我睡過多少回了,你什麼時候答應和我交往呢?”
“我說你啊,不要亂講話,我隻是借床鋪給你而已。”
“所以白露哥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和我交往呢?”
“你們現在的這些小孩都這麼早熟嗎?”
“交往好不好啊,白露哥?”
“我不同意。”嘴上這般拒絕著,但我知道,此時我的臉一定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