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山上有棵高高樹，高高樹下有位小孩子，不知她已在這停留多少年了，或許她是這座山的山神，也有人說她隻是山中精怪得了機緣化作人形，不忍離山而去。
    她總是坐在鈺錦樹下，就這麼坐著，一坐就是一天。她常常用鈺錦花釀一種酒，她管這酒叫“凡塵”，隨手變出個小酒壇子放些花瓣便可——連水都不需要。
    她因酒成名，所以人人叫她酒幺。
    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找她要些酒喝，她也從不吝嗇。
    凡塵似乎取之不盡一般，在山上想喝多少就可喝多少，隻是不能在山上過夜，酒也不可帶到山下。
    凡塵隻要離開這山頭，頃刻間就會化作渾水，誤飲會使人陷入沉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酒幺妹子，你這酒傳得神乎其神，本王嚐來怎麼覺得滋味非但不怎麼樣，還有苦味兒？不好喝，不好喝……下次本王來時，你給本王挑一壇不苦的吧？”這個年輕的小王爺是山上的常客，與小孩子很熟，常會講些山下的稀奇事給她。
    “這是你的酒，需得你自己挑。”小孩子這麼回答。
    後來小王爺變成了老王爺，小孩子也變成了小姑娘，再後來，老王爺不見了，小姑娘卻還是小姑娘。
    小姑娘幾乎要記不起這位王爺了，隻記得老王爺最後一次上山時，與她感歎：“兄長前麵就去了，瑤妃的遺腹子生得和兄長相似得很……我飲了這麼多年自己的凡塵，和你講了這麼多閑話，卻從未聽你說起自己的故事。”
    “我沒有凡塵。”小姑娘這麼回答。
    “有的。”老王爺很篤定地說，“身在凡塵，怎會沒有凡塵。”之後下山而去，這便是永別了。
    每日上山的人依舊做什麼的都有，修士、商人、田舍郎……甚至還有皇族。
    “你從未飲過自己的酒？”皇帝問。
    “是。”
    “那你可覺這酒滋味如何？”
    “好喝的。”
    “沒嚐過便說好嗎？”皇帝舉起精致的酒杯，張口嚐嚐，直皺眉頭：“可有人說這酒喝起來並無味道？”
    小姑娘並不差異：“無人。”
    “那為何朕嚐不出味道？”
    “因為你眼裏沒有山。”
    皇帝聽了忍不住笑：“那這樹呢？”
    “也沒有樹。”
    “無樹怎麼開花釀酒？”皇帝放下酒杯，直直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搖頭：“既無樹無花，當然就不可能有酒。”
    皇帝聽了又拿起杯子晃晃，杯底的酒也跟著左右擺動：“你說沒有酒，那朕喝的又是什麼？”
    “凡塵。”
    “朕知這酒名凡塵。”
    “酒沒有名字。”
    靜默片刻，小姑娘才又說道：“這是凡塵，是人的凡塵，你沒有凡塵，酒自然沒有味道。”
    皇帝沒有接著問，於是小姑娘說：“有個蠢仙，從未經曆過凡間事，想下去瞧瞧，他什麼也沒拿，隻在腰間別了個酒葫蘆便猴急地下來了，第一次下凡沒經驗，摔在了正在山上祭祀的皇帝身體裏，酒葫蘆也掉在了地上。”
    “然後呢？”皇帝笑著問著，走到小姑娘麵前看她。
    “然後，我在這裏等你，來帶我回家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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