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早上睜眼去給窗台上的魚缸倒食。赤腳踩在地板上，偶爾天氣晴朗時會有陽光從窗戶外的樹林穿過，打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像冬日的河流，叮叮咚咚泛著金子的光澤。
    雖然魚缸裏已經很久沒有魚了。
    她想之前的房客留了那麼多魚食，等她灑完了，就把魚缸收起來。可是等到魚食還剩下一點點的時候，又忍不住買了一些。
    於是沒有魚的魚缸，就一直擺在了她的窗台。
    那一天她和往常一樣從床上爬起來，往魚缸裏倒了魚食，魚食晃悠悠地在水中浮動，最後沉在了底下，她想今天也許會有好事發生。
    她高高興興地刷了牙，洗了臉，喝了一點牛奶出門。擠在公交的人群中，她知道這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她從來沒有在7點32分的公交上遇到一張熟悉的臉孔。人擠著人，人挨著人，沒有人哭，也很少有人笑，大家臉上都是一樣的表情。
    她今天和編輯約在書店，她想和他聊聊她的新稿子，她覺得她寫得不錯，她希望編輯也能這樣認為。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在角落裏拿出筆記本又溫習了遍自己陳列的觀點。書店裏靠窗的角落有一盞落地燈，她最喜歡盤腿坐在那兒看書，半個小時過去，她覺得有些無聊，伸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
    工作日書店裏的人不多，有些年輕人在書店複習考試，她記得附近有幾家高校，坐公交隻有3站路，走路大概要20分鍾。
    書店裏很安靜，等到手機響起，她才發現自己毫無知覺地睡著了，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嗯，是的，這樣嗎？沒有關係，您晚點也沒關係，我不著急，那……過幾天也可以，我……哦，那您大概什麼時候有空呢？”
    “你差不多可以了吧！”編輯忽然爆發一陣歇斯底裏的吼聲，嚇得她手機一抖差點掉下來。
    “最近一個月，你給我打了多少電話，給我留了多少言，我在哪兒冒泡都能被你逮著，你丫特工吧，我現在一聽到電話聲都神經衰弱了。寫什麼小說，回家抱孩子去吧！”
    “對不起，其實……”她還想和編輯解釋下她單身未婚，回家也沒有孩子抱，可是對方已經掛了電話，這下她隻能憂鬱地在角落裏長蘑菇了。
    工作人員小盧此刻有些糾結，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麵前的女孩，她已經在角落裏撕了快一個小時的紙了，雖然她撕的不是書店的紙，但是她畢竟在書店裏撕的紙。
    “這位小姐……”
    她幽怨地抬起臉，小盧被她的目光噎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請，請放下手裏的紙，紙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待它……”
    她看著他，“吧嗒”開始掉眼淚。她一哭，小盧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怎麼哭了？不要哭呀，你撕吧撕吧，我就裝作沒有看見！”
    於是她在最喜歡的角落，一邊哭，一邊撕紙，撕完自己的本子，小盧又默默把自己的本子遞過去。
    小盧膽顫心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身邊的店長麵色不善地盯著某個角落許久了。慶幸的是角落的女孩，終於在店長發作之前抽噎著收拾東西離開了，小盧立即拿著掃帚以旋風般的速度收拾了角落。
    小盧擦擦汗，決定下次離撕紙的女孩遠些。
    小盧是個新人，在書店工作剛滿一個月，每天8點鍾上班，晚上8點鍾下班，拿著與勞動強度不符的低薄工資，他的夢想是開一家書店。夢想和基因一樣是可以遺傳的，他父親年輕時就想開個書店，他在36歲時完成了這個夢想。
    小盧覺得也許自己也會在36歲時實現夢想，為此他一直默默地努力著。今天她的出現，就像一個小小的插曲打破了他的生活，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小盧看著重新變幹淨的地毯，欣慰地想到，幸虧她撕的是紙，不是薯片。
    

    作者閑話：

    新坑，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