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三公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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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真是神機妙算呀!”
下朝後,文丞誌步出大殿雖依舊麵如止水,心情卻是大好。正在飄然之際,一個洪鍾老聲從背後傳來。他一聽就知道是嚴正清要找他算賬了,轉身道:
“祭酒說得哪裏話。老夫又不是諸葛武侯,能掐會算,怎麼會神機妙算。”
“你不會神機妙算?那前些日子,你率百官為軒兒送行時,漫不經心地和我談起嘉靖年間的往事,還特意提到這枚先皇禦賜的可以犯九罪而不罰的丹書鐵券,並一再囑咐我近來要隨身攜帶。我正覺得怪異,現在看來,這一切如果不是你的神機妙算,那就是你早就籌謀好了。要不然,軒兒剛要出發,怎麼就知道有人要刺殺他。”嚴正清話中總有點陰陽怪氣,顯然多少是有點抱怨文丞誌沒有事先提醒。
文丞誌搖搖頭笑道:“剛峰先生久居市井,自在快活,哪裏知道我等這樣每日伴君如伴虎,為五鬥米折腰的破落戶的苦楚。神機妙算什麼的,老夫真是沒有那個本事。隻是官做久了,多少是懂得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武威郡王正在風頭時竟被調走,難道你這個唯一的靠山會有不倒的道理。再說,我明明是好心救了你。你這老家夥,卻反倒怪起我來了。”
“你提點我,我自是感激。我隻是恨你,既然知道此行凶險,為什麼還要讓軒兒走。就算讓他走,又為什麼不提醒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嚴正清倒也是個恩怨分明的直爽人。
文丞誌沒有看對方,眼神隻是略帶堅毅地望著遠方,說道:“有些事,他還是必須要經曆的。”
“什麼?他要經曆這個做什麼?”嚴正清突然感到有些什麼不對的地方。
“你養的是一朵後庭花,我種的卻是一棵胡楊樹!”文丞誌堅定地答道。
“胡楊?”嚴正清正色道:“你是準備種一棵可以做棟梁的胡楊樹?不行,這絕對不行。”
“行與不行。”文丞誌轉眼凝視嚴正清道:“既不由得你,也不由得我。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這個花匠也算是當到頭了,再當下去,你的花怕是要養死了。”
“花開自然有花謝。即使結不了果,也算圓滿。可這胡楊,每天蟲蛀蛇咬,也就罷了,還要被砍去根本,銷皮拔枝,充作棟梁,真是死無全屍。我倒寧願他隻是一朵中看不中用的後庭花。”嚴正清還是不同意,接著說道:“我一直以為,今天這局,是你和樞密院的那位老神仙合謀設計謝紹文。難道你不是已經投靠光王了嗎?又來糾纏我們家軒兒做什麼。”
“嗬嗬,老嚴呀老嚴。不是我要糾纏他,而是他要糾纏我。其實,他要糾纏的又何止是我。就連你,也要被我們纏住了。”說完,文丞誌仰天大笑而去,隻扔下嚴正清一人在後,有話沒問完似的癡癡的呆著。
比起文丞誌的好心情,謝紹文家的氣氛可真謂是暗淡到了極點。
“可惡的哥舒曜,竟然打從一開始就在設計我。這次真是陰溝裏翻船,栽了個大跟頭。”謝紹文狠狠地砸了一拳在案上,連疼也顧不得。
信王陳叔賓一邊安慰,一邊說道:“現在看來,果然是是哥舒曜一開始就設計好的圈套。不過,如果不是我們要在刺客上栽贓於光王。或許,也沒有這麼是非。”
謝紹文抬了抬眼皮,看了陳叔賓一眼,搖搖頭說道:“殿下這樣想就未免過於天真了。”
“天真?”陳叔賓不解。
“我們與光王勢同水火,不分高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哥舒曜打一開始打算要對付的就不是武威郡王,而是利用武威郡王來打擊我們。畢竟,比起武威郡王的勃興乍起,我們在京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強弱不言而明。扶弱抑強,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怪我一時利令智昏,太貪心,想要一石二鳥。最終,不僅空手而歸,還被啄了眼睛。”謝紹文越想越恨。
陳叔賓卻是越聽越覺有理,不時頻頻點頭。
“這次,縱然我不在刺客上動手腳要嫁禍他。難道殿下就以為,樞密院的那座瘟神不會故意造假,陷害我們麼?這本來就是他最開始的計劃,隻不過我們讓他省了點事吧了。”謝紹文一眼就看破了哥舒曜的想法。
“中丞說得有理。可是,偽造的證據真的會被采信嗎?”陳叔賓開始有一些明白了。
謝紹文歎了口氣,繼續解釋道:“難道朝廷真的會因為一紙供狀就殺了當朝三公嗎?那老瘟神並不是要取我性命,隻是想逼我下野而已。從而打擊信王殿下您的勢力。而要逼我下野,這紙供狀卻足夠了。不管真假,它所產生的政治輿論都可以讓我背負不忠不義的汙名而被迫離職。”
雖然有些馬後炮,但能立即明白其中原委,足為後事鑒,也讓信王更加佩服眼前的這位謝師傅了,說道:
“可惜,這次讓那老瘟神詭計得逞。真是令人憾恨。”
“殿下,倒也不必過於遺憾。我謝扒皮豈是好惹的。”扒皮是官場同僚給謝紹文的一個諢號,主要是因為他做言官彈劾人時,言辭犀利,準備充分,尤其在情報收集上,常常把對方自己乃至祖上的糗事都扒個一幹二淨,讓人啞口無言,無處反駁。所以,那時在朝上,嚴正清也不做反駁。因為他即使反駁了,謝紹文也準備好了措辭。這時,他一氣急,連這平時有些忌諱的諢號也不自覺的說了出來。
“莫非中丞已經有主意了?”陳叔賓明顯感受到謝紹文言語中的殺氣,頓時興奮起來。
“今年的這場春雨真是有些綿長呀。”謝紹文並沒有直接回答陳叔賓,而是放眼眺望屋外滴答的雨水。春夏是陳國的雨季,雨水充沛,濕潤潮濕,連在北國中原的神都洛陽也沉浸在一片晶瑩當中。
“春雨?”見謝紹文不願直言,陳叔賓也知道他的脾氣,也隻好順著他的目光向屋簷下的雨簾望去,揣測著這雨中的秘密。
宰相和禦史中丞幾家歡喜幾家愁,最後的一位三公,樞密院使太尉哥舒曜卻也難以免俗。不同於其他人的是他的不動如山,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他總是那樣一副慈靄的臉龐,很少動容。隻是在回府的路上,他刀削一般平靜的嘴角還是不覺聳動。
“什麼人?”前麵的小廝厲聲喝斥道。
哥舒曜掀開轎簾,往前一看。雨幕中,一個瘦弱的身形帶著頂破舊的鬥笠,孑然獨立。有一份孤高,也有一份驕傲,隻是寒氣中那不停顫抖的身形泄露了她有限的底氣。
“你是什麼人?你可知道這是誰的車駕,還不給我滾開!”小廝見對方不語,一下惱了,上前就要推搡。
不料,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那人一個過肩摔,就把那名小廝摔了個馬大哈。要知道,哥舒曜是武階第一的高官,他府邸上的小廝仆役都是退役的舊部,個個虎背狼腰不說,身手也不是尋常家丁可比。那雨中的那個小瘦子隻一個回合就把他打趴,可見厲害。
“你是突厥人?”哥舒曜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的身手,臉色一變追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叫阿史那琪瑛,我爹說,來了中原,就找一個叫哥舒曜的老頭,是你嗎?”令眾人大感意外的是,不是說話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而是它竟然是一個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