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眾臣一聽都懵了。沒承想時隔十多年皇主又冷不丁這麼問,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便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瞪著眼愣在那裏,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是王邑反應快,就站出來向皇主奏報:“陛下,當年您上承天命,先有白石新井之符,後有金策銅匱之命,萬民擁戴,天下歸心,才成為真龍天子。此事雖過去了十幾年,但臣猶覺如昨,記憶如新。更何況,當年呈獻金策銅匱之人如今就站在您的眼前,他應該更清楚。”
眾官一聽,都不約而同地扭臉看哀章。哀章當然知道是在說自己,趕緊跨步出班,抱著象牙笏向王莽深深下拜說:“陛下,這事當然臣最清楚——當年漢家高祖的神靈將金策銅匱親自交給了臣,臣獻給了高廟,陛下這才龍登九五,統馭天下。這事雖然過去了十幾年,但天下人至今還在津津樂道,無不稱頌。”
眾臣聽罷,也都抱著笏板一齊向王莽躬身說:“陛下上承天命,龍登九五,四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王莽卻哼一聲:“可是現在竟有那麼一些家夥,罔顧天命,公然跳出來挑戰朕的權威,還拿最下流的話辱罵朕!”
眾臣都瞪大了眼:“啊?竟有這樣的混蛋東西?!”
“是啊。就在昨天,在東市大街上,有一個家夥攔住王邑的車仗,大庭廣眾下辱罵朕,還要朕滾出未央宮,讓位於他!”王莽憤憤地說。
眾臣似乎氣炸了肺,紛紛大罵:“竟有這樣的狗雜種,該當將他車裂,滅九族!”
王莽說:“還有更不可思議的,這家夥竟說他是漢成帝的親兒子,叫什麼劉子輿!”
眾臣瞠目結舌:“啊?成帝的兒子劉子輿?這是真的?!”
王莽又冷起了眼:“怎麼,你們相信這是真的?!”
眾臣嚇得一顫:“這怎麼能是真的?這肯定是那個雜種在胡說八道!”
王莽這才笑:“嗬嗬,一點沒錯,就是胡說八道。王邑把他帶回去還沒怎麼動刑,這家夥就稀鬆尿了褲子,趕快承認自己姓武,名仲,就是這常安城裏的一個二流子懶漢,根本不是什麼成帝的親兒子。而且他所說的那個什麼‘子輿’,也是他胡亂捏造的,世間根本沒這個人!”
眾臣又憤憤說:“噢,果然是假冒的!”“這狗雜種,太可惡了!”
王莽說:“是啊,就是假冒的。不過,這暴露了一個問題,說明他們漢家還有一定的影響,不然也沒人冒充他們。不錯,朕是接手的他們漢家,可那是朕要接的嗎?那是上天之命啊!”
眾臣說:“對,那就是上天之命。天命在新,他們漢家的氣數早已盡了!”
王莽說:“所以今天這個早朝,朕就是要你們再一次地明白,朕的大新社稷是享有天命的,而且要長享萬年,永壽永昌。現在雖然有些地方出現了一些草寇,一些盜匪,還有一些什麼違法抗稅的,不交土地的,私鑄偷用五銖錢的,擅自釀酒煮鹽的,這都不必怕,刁民猾屬,怕他們幹什麼呢?當年翟義那麼凶狂,不還是被咱們消滅了?朕還是那句話,對刁民猾屬,逆臣賊黨,就得嚴懲,就得狠治,該關押的關押,該流放的流放,該充勞役的充勞役,該砍頭還必須砍頭!”
眾人屏住聲息,靜聽著王莽那粗重的嗓音在大廳內嗡嗡回響。
王莽繼續說:“不要怕殺人,殺人不一定是壞事。對於那些刁民逆黨,就是要殺一儆百,殺百儆千,殺千儆萬,慢慢他們就都老實了。比如這個什麼武仲,朕已命王邑今天就把他當街車裂,看誰以後還敢再假冒什麼“劉子輿”、“劉子丹”之類的廢劉犢子!就算那些真正的劉家人,量他們看了也必然心驚膽戰,不敢妄生歹念,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臣都拜:“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莽說:“朕最後再宣布一件事——鑒於王舜病死,今後由王邑總典朝政!”
眾臣都抱著笏板向王邑頻頻稱賀:“恭賀王大人榮升,恭賀王大人榮升!”
王邑早跪地而拜:“謝吾主龍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莽又命王邑:“回頭將車裂武仲的事傳告天下,讓那些不管真的假的廢劉犢子都不敢妄生歹念!”
——可是王莽沒想到,此時還就有一位“廢劉犢子”正走在他的“常安“大街上。而且這位“廢劉犢子”後來不但“心生歹念”,還跨馬持槍與他的大新軍隊殊死決戰——一年多以後的昆陽大戰中,這位叫劉秀劉文叔的年輕人脫穎而出,力挽狂瀾,一舉擊敗了王莽的百萬大軍,使夢想“傳祚萬世”的王莽徹底走向滅亡。
---------------------------------------(注1)
寬闊的“常安”大街上,劉秀與鄧禹、嚴光、強華、賈元並排而行,各人肩上都挎一個包袱;鄧禹手裏還牽著他的那頭毛驢,驢背上馱著兩個稍大一點的包裹,那是他與嚴光的行李。隻是劉秀的兩手是空的,叔叔給他買的那頭驢,到底還是讓他給賣了。
——昨晚舉辦完謝師宴回走宿舍的時候,劉秀忽然問鄧禹嚴光:“你們倆轉那麼大一圈,身上的銀錢恐怕不夠吧?”嚴光說:“頭幾天家裏給我捎來些回家的盤纏,俺哥倆省著點用,應該差不多。”鄧禹說:“沒事文叔哥,錢不夠了我就把那頭毛驢賣了,怎麼還不夠俺哥倆花的?”劉秀聽罷,在朦朧的星光下眨巴眨巴眼,沒再說什麼。
到宿舍睡下,劉秀還在咂摸鄧禹剛才的那句話,心想把驢賣了,那麼一大圈轉下來沒個腳力怎麼成;賣了驢,行李自己背著?那多不方便呀!
第二天剛蒙蒙亮,劉秀就輕輕起身,慢慢穿衣下床,趁哥幾個還在熟睡,悄悄開門出去,到後槽牽了自己的那頭驢,疾行數裏趕到了昨日給人家運貨的那家商鋪,叩開門對商主說:我有兩個同學要遠途旅行,盤費可能不夠,看您能不能把這頭驢買下,添補添補我那倆兄弟。商主頭幾天就對劉秀的印象特別好,說小夥不但長得好,而且一看就是個善良厚道人。現在看他要賣驢幫助朋友,更是肅然起敬,伸出大拇指誇讚說:“您這位小哥真是個好人,誰跟你交朋友都是他的福氣。好,驢我買下了,反正我運貨用得著。”於是按市價一文不少地將驢買下。
劉秀抱著一堆銀錢回來,恰好鄧禹四人剛剛起床。四個人一看劉秀抱著一大兜子銀錢從外麵進來,都驚愕地問怎麼回事,劉秀隻好實話實說。鄧禹嚴光聽罷齊“咳”一聲:哎喲哥哥兄弟,你咋這樣啊,你把驢賣了,一千多裏的路你怎麼走啊?劉秀說,你們好幾千上萬裏的路都能走,我才一千多裏怕啥呀?驢反正已經賣了,快把錢收起來吧。鄧禹嚴光一看再多說沒用,隻好把錢收下。於是幾個立即收拾行裝,盥洗吃飯,然後又去跟許老師依依惜別,五個人這才走上街頭,準備出長安各奔前程。
但是五位兄弟又難分難舍。嚴光說,子丹就家住城裏,子和走半個多時辰也能到家;我和仲華雖然遠行,但我們是兩人作伴,這都沒啥好說的。隻有文叔一個人要獨行一千多裏路,不如咱四個一塊送送文叔,到城外再分手吧?鄧禹強華賈元一致讚成。於是五個人一邊說笑一邊沿大街向著“常安”東南角上的霸城門而走,此時已是多半晌午。
五人說笑著轉過一個街口,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大群人,好像都在圍看什麼。五個人詫異,走上前往裏一看,不覺都寒毛倒豎——隻見大路中央除了幾十個持戟軍士,還停著兩駕各套著兩匹馬的馬車,兩車之間的地上還躺著一個遍體血汙奄奄一息的瘦長男子,兩臂,兩腿,還有頭,都被係上繩索栓在馬車上。五人這才大驚:原來這是在車裂人呀!
這時,隻見一個將官模樣的人手拿一杆小黃旗,大步走到兩車之間,用小旗指著地上的瘦長男子向人群喊:“你等眾百姓聽著,這家夥姓武,名仲,是個十惡不赦的逆賊!就在昨天,這家夥自稱什麼成帝的親兒子劉子輿,公然汙辱我們的大新皇主!武賊假冒廢劉,詆毀皇主,罪大惡極;今處以車裂極刑,以正其罪!”喊罷舉起小黃旗向兩車的馭手喊:“準備!”
兩馭手緊忙抓住韁繩舉起鞭,準備趕馬。
“拉!”將官把小旗往下一拉,大喊了一聲。
“駕,駕駕!”馭手揮鞭拚命打馬。
鬃毛倒豎,四蹄緊蹬,四匹馬向著兩邊拚命拉車,踢踢踏踏濺起紛揚的土塵。
哧哧啦啦,武仲隻慘叫了一聲便身首分離,四肢斷開,血淋淋的這一堆那一塊,圍觀的人無不掩麵。
---------------------------------------------
劉秀、鄧禹、嚴光、強華、賈元又開始在街上走,五個人臉上全沒了笑容。
強華說:“原來這個人叫武仲,劉子輿是他假冒的名字。”
嚴光說:“真瘮人,我以後再不看這東西了。”
賈元說:“我以後也不會看,嚇死人了,這三天裏我準睡不著覺。”
鄧禹說:“他們就指著用這些東西嚇唬人呢,他娘的!”
劉秀自始至終不說話,隻是眼望著地下,默默走路。
出了霸城門,劉秀攔住四人,說不用送了,但四人還堅持要送。又向東走了一裏多地,劉秀攔住,說啥也不讓再送了,嚴光四人隻好停住。
鄧禹上前握住劉秀的手:“哥,一路保重,我回去一定去蔡陽找您。”
劉秀說:“咱哥倆以後肯定能常見麵,倒是子陵兄與子丹子和弟這一分別還不知何時能見。”說罷紅著眼圈與嚴光強華賈元一一擁抱,嘴裏說,“真舍不得跟弟兄們分開呀。”
強華說:“文叔,許老師說了,你以後能夠成就帝王之業的,到那時我們都去投奔你,咱哥幾個不就重新歡聚了?”
嚴光賈元說:“對,許老師的話你可不能忘了。”
劉秀說:“各位兄弟,這馬上分別了,咱不說這個。”
鄧禹說:“總之哥哥路上一定要小心。天晚就住店,天明再上路,防止碰上強賊打劫。”
嚴光笑:“我倒不怕文叔被搶錢,就怕他被搶人。文叔這麼英俊帥氣的小夥,如果碰上個女山賊,沒準要把他搶上山做壓寨丈夫呢!”
幾個人都大笑。
賈元說:“女山賊倒不一定有。如果被哪個豪門大戶看上了,被招做上門女婿倒有可能。”
幾人又笑。
哥五個又說笑一會,這才依依分手。
嚴光賈元雖然是在說笑話,但劉秀這一路回南陽,還真的碰上了一樁好姻緣——“仕宦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成為流傳至今的風流佳話。
(注1)單虛線:此處應是“空一行”的。但是網頁似乎沒有這種功能,隻好以單虛線代替。以後但見“單虛線”,即“空一行”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