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勉與虎狼暫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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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過後,李龍海叫醒李天威和李明珠,自己到櫃上交了房錢,叫李天威和李明珠到馬棚裏牽了馬,三人出了客棧,走到鎮口,天才麻麻亮。李龍海長籲了一口氣,嘴裏喃喃說道:“終於避開他們了!”
李天威問:“爹爹要避開誰?”
李龍海沒有說,免得兒子、女兒白耽心,他們還小,要緊時臉上掛不住,反而不妙。李龍海固然沒有答話,卻有人說話了,是衝著李龍海說的:“那不是李總鏢頭嗎?這麼早就上路,到哪裏去啊?”
李龍海扭頭看時,見從客棧方向走來三騎,走在前麵和自己說話的正是去鏢局要他把兩個木匣送給方煦的麻生沙樹,中間一人氣度安閑中稍帶冷凝,且有一種特立獨行又不怒自威。李龍海想:這位便是宮本久治了!走後麵的是一個年輕人,隨麻生沙樹到過鏢局的。李龍海見了這三個人,真是自己最怕遇見又偏偏遇見,心裏真是大吃一驚,但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既然人家先出言打招呼,還要顯得熱絡一些。他先陪了一個笑臉,又一抱拳,答道:“原來是你!你問我到哪裏去嗎?孩子的姥姥家在楊州,托人帶的信,說姥姥病了,又想外孫,要我立馬送去,過了年再回來。他姥姥是有年紀的人了,若有個萬一呢,所以路上不敢耽擱!——還未請教尊駕貴姓,中間這位好氣概,是位大人吧?”
麻生沙樹說道:“我姓沙,你叫我老沙得了,昨天在客棧沒見著你們,是晚上才到的嗎?”
李龍海說道:“不錯,天擦黑時進的客棧,住在天字第一號中間那間房間。——當時沒有接老沙你的鏢,今日見了,真有點不好意思。你哪兩個木匣裝的什麼寶貝?是自己送去還是又托了別的鏢局?”明明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就掛在李龍海騎的馬鞍上,偏偏又這樣問麻生沙樹,有點無奈,也是主動進攻的意思。麻生沙樹見李龍海住客棧並未隱瞞,主動問起木匣也就是翡翠西瓜和夜明珠的下落,心裏早打消了對李龍海的一點疑慮。他打了個哈哈,說道:“沒有另找鏢局,是托朋友送去的。”
悅來客棧天字第一號房,是客棧中最好的房間,一共三間,也真是巧,竟住了宮本久治一行三人,錦衣衛劉恭禮、管朝榮兩人和李龍海三人,真正有幹係的住在了隔壁。宮本久治一行到得最早,已經頭尾三天了,是宮本久治到了之後才叫麻生沙樹去給駱無雙送壽禮的。劉恭禮和淩以祿前後腳離開京城,淩以祿直接去了桐柏山莊,劉恭禮來青龍鎮,比李龍海早了近兩個時辰。麻生沙樹沒有見李龍海進客棧,宮本久治是知道的。並且更知道劉恭禮也住在天字第一號,反而劉恭禮並不知道竟和他的大對頭、欽命捉拿的要犯宮本久治住在一起。宮本久治固然輕易能取劉恭禮的性命,卻知道不宜在客棧動手,一來錦衣衛絕非劉恭禮和管朝榮兩人,周圍露麵的不露麵的至少數十人,一旦動手,自己無妨,麻生沙樹和秦升定脫不了身。是以劉恭禮一進客棧,宮本久治便沒有露麵。李龍海入住,宮本久治貼牆壁聽了好一會,聽出是一個壯漢帶兩個孩子,隻說了些不要緊的話。淩以祿找到劉恭禮,宮本久治隻聽到開、關門聲,但他不用聽便知道桐柏山莊事已了了。他至所以今天起早離開,他知道翡翠西瓜和夜明珠下落不明,用不著著意查,自然會引起江湖紛爭而大白天下。再說,再住下去,難保錦衣衛不知道,或許已經知道,隻等桐柏山莊的事了再動手。現在桐柏山莊事了,錦衣衛將集中到青龍鎮,沒有完全勝算的事,他是不幹的。本來是決定回同天山莊的,他料定龍行天已不在同天山莊,自己完全可以到了同天山莊後再行定奪,因為後路早已著人料理,細部的事青木琴美也一定安排妥貼。沒有想到在鎮口遇到李龍海父子三人,從與麻生沙樹的對話中已知,這李龍海便是順風鏢局的總鏢頭,此時遇到,必有緣故。再看李天威和李明珠小兄妺倆,長得十分可愛,再細細一看,根骨極佳,是個學武的好料,心裏就想著要把他倆劫回國內,好好調教,作為傳人,長大之後,再來殺中國人。如果要殺李龍海劫李天威和李明珠,做起來也極容易,卻也不宜在熱鬧場所或官道上動手,錦衣衛的跟蹤能力實在不能小覤。最妙的是有個不相幹的人把李龍海殺了,他帶走李天威和李明珠不僅順理成章,而且成了救命恩人了。
宮本久治心裏存了這個想法,麵上不動聲色,隻向麻生沙樹點了點頭。麻生沙樹會意,笑對李龍海說道:“李總鏢頭去揚州,我們倒也是同路。”遂又伸手一讓,說:“李總鏢頭你先請!”
李龍海明知是與虎狼同路,出於無奈,回了句:“與老沙同路,在路上可不寂寞了!”遂一拎馬韁,走在前麵。李天威和李明珠都是極聰敏的孩子,原本說好是去藤花山莊看方煦拜師學武的,因見李龍海編了個謊言說去揚州看姥姥,而且姥姥也根本不在揚州,便知眼前這三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不敢多言,怕不小心露了風,隻小心的跟在李龍海後,三匹馬不緊不慢的走著。麻生沙樹緊跟在後,然後才是宮本久治和秦升。
青龍鎮過去三十裏左右,便是青石峪,也就是當年火神派劫鏢之處。過了青石峪,再走十裏,有一個山神廟,廟裏香火並不盛,反成了過路人歇腳之處。這條道李龍海走過,宮本久治和麻生沙樹在走過,此時便各想著心思。漸漸的這兩撥人拉開了些距離,中間相距百步左右,都聽不到對方講話。
李天威已經忍了很久了,見後麵人離得遠了,忙問李龍海:“爹,後麵三個人不是好人吧?你才騙他們說我們是去揚州?”
李龍海說道:“他們是倭寇,翡翠西瓜和夜明珠便是走中間那個人去皇宮裏偷的,現在鬼使神差的落在我們手裏,他們現在未必知道,這樣做一處走路,保不定被他們發現,所以我們前途凶險異常,要處處小心!”
李天威說道:“他們要和我們做一處走,一定不安好心,既然還不知道翡翠西瓜和夜明珠就在我們身上,隻怕是另有所圖!”
李明珠說道:“哥哥說的是,中間的那個倭寇,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他目光掃過我的時候,我總感到心驚!”
李龍海說道:“這三個倭寇就中間的那個最厲害,為父頂多能接他三招,若我一開始用絕招取攻勢,也過不了十招。其他兩人,為父倒也不怕。他們若要動手,你們兩人不要管為父如何,隻管逃走,你們一逃,為父可以放手和他們一搏了。”
李天威沒有作聲,李明珠也沒有作聲,隻有三匹馬十二隻馬蹄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麵的聲音。因為他們沒法答應,沒法做到把父親一個人丟下,隻希望事情不要變得這樣壞。
李天威說得不錯,宮本久治確實是另有所圖,圖的便是李天威和李明珠兩人,宮本久治正把他的想法告訴麻生沙樹和秦升。
麻生沙樹說道:“假若我們出手殺了李龍海,兩個孩子已經懂事,必定不會跟我們走,這事要好好商議,最好設一個局,既取了李龍海的性命,兩個孩子還以為是我們救了他們,才會死心塌地的跟我們走。若火神派還在,倒可以利用,隻是火神派早星落雲散了!”
宮本久治說道:“青石峪過去不遠有一個山神廟,極僻靜的地方,可以在山神廟裏歇腳,再尋個機會行事吧!”
麻生沙樹連說了兩個“是”。
秦升走在最後,他隻是聽著,沒有吱聲。此刻,他已經知道自己一直跟著視為救命恩人的,其實是兩個倭寇,一個叫宮本久治,一個是麻生沙樹,並且也充分領教了他們的凶狡陰狠。他想的是,寧願被錦衣衛捉住殺了,也不能再跟他們走下去了!如果說入皇宮殺人盜寶,江湖人物做事本來膽大,也還不算什麼,殺李龍海也是常事,江湖上哪天不殺人?但要擄走李天威和李明珠兩個孩子,他就看不過去,並從心底生出怒意。他心裏也在盤算,到了山神廟,該如何辦!他想離開宮本久治,遇到錦衣衛又怎麼辦?
盡管李龍海不想走得太快,卻始終隨著官道蜿蜒向前,並且走進了山口。兩邊的山仿佛突然向中間擠了過來,矗立的石壁代替了柔和的曲線,石壁上方的巨石仿佛隨時都會墮落下來,地勢越來越險惡。風從穀中吹來,經石壁的碰撞分割,時而發出尖利的嘯聲,李天威和李明珠從未見過這種場景,不免心生懼意。
又走了兩裏左右,山穀漸漸開闊,山的坡度也越來越緩,眼見便要走出青龍峪了,李龍海對李天威和李明珠說道:“再向前走幾裏,有一個山神廟,我們去歇歇腳再走。”
李龍海剛說完話,麻生沙樹高聲說道:“李總鏢頭,去山神廟歇歇如何?別讓孩子太累了!我們帶得有幹糧和水,要不要分一點給你們?”
李龍海也大聲答道:“老沙這主意好,我也正有此意,我們也帶得有幹糧,你的好意就心領了!”
說這話時,麻生沙樹、宮本久治和秦升與李龍海三人的距離漸漸縮小,而山神廟也出現在望中:一片樹林掩映中,現出數十間建築。這山神廟建在小山頂上,離官道有五百餘步,從官道上分出一條小路,直達山頂。李龍海雖和麻生沙樹對話時語調平緩,顯得很有禮貌,其實心裏緊張極了,卻又苦於無法擺脫。幾句話的功夫,麻生沙樹三人已和李龍海三人彙集,李龍海一撥馬頭,離開官道向山神廟走去。就在他們剛剛離開官道不遠,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六人注目看時,卻見來路上現出三騎,走前麵的是一個老人,頭戴黑棉羅帽,一身灰袍,頦下一部灰須,騎一匹黑馬,背上背著兵器,因為路遠,看不出是鞭是刀。離這老者兩百多步,是兩個中年人,神氣軒然,似乎有點身份,不像是老者的伴當跟班,卻顯然是和老者一塊的。大約是見到李龍海、麻生沙樹六人,遂放慢速度,按轡緩步走來。前麵那位老者,李龍海不認識,宮本久治也不認識,但麻生沙樹和秦升認識,他便是桐柏山莊的的神槍駱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