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了結舊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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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離跟著趙清影一路回了幽宮,她在前麵悠哉悠哉地走著,他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趙清影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是無法說出口,倘若是她一人,她還可以心大地多逗留些時間,而現在滄離就在她身邊,這使她總會想起兩人一起幹的那間荒唐事。
更叫她燒心燒肺的是,在人前一副“他怎樣與我何幹”的她並不是不在意南悅這件事,這幾日,她總想著,既然欠他一世,也還了他一世,他們就該兩清了,她想自己不該讓他背著沉重的包袱過活一生,更不該每天麵對殘缺的身體,於是,她從境主那要了一塊烏生膏,準備前往人間了未了之事。
瀾清幽闕和顏悅色地望著她道:“影上神,你決定好了?”
趙清影鄭重地點了點頭。
幽境作為人鬼仙妖各界往來的必經之地,擁有的天地靈氣僅次於仙界,趙清影在這遊玩的幾天裏,受了純淨靈氣的滋養,恢複了不少的基本法力,現下她隱隱覺察到丹田微微波動的法力,她站在荷葉點點的池水邊,默默地嚐試著施展法力,竟然成功了,隻見原本波瀾無驚的水麵出現了這樣的畫麵:
身形單薄的男子垂著腦袋站在寒影大廈的不遠處,,頭發被風吹成一堆亂草,身上的西裝布滿了一層淺色的灰塵,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一座本就佇立在那的人形雕塑,不管風吹日曬,不管世界喜樂。從門口進進出出的男女就像看不到他一樣,眼觀前方走各自的路,偶爾會碰到好奇心重的女孩子捂著嘴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大多說些憐憫同情的話。
趙清影低頭看著,手指撥拉一下,水麵中出現一張臉部特寫,那是怎麼樣的一張臉啊,麵青唇紫,眼凹嘴凸,胡子拉碴,目光呆滯,一副生硬而難看的死人相,記憶中的某部分忽然與此景重疊,那個被她折磨一年的書生,被她拍死之前也是這樣的模樣,帶著倔強的性子,撐到生命的最後。
南悅,前世今生,你不改的依舊是這副死德性,我認栽,算我欠你大發了,終究是我招惹你的在先啊!趙清影搖了搖頭,再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那張臉,竟不覺從前的那般貓鼠相厭,隻覺得他有些可憐。
“小影……”趙清影了解完人間的事,水中的畫麵倏地消失,一切猶如剛才一樣,隻是她轉身的時候,目光驀地瞥見一直觀望著自己的滄離,他的臉上閃過很多情緒,竟叫她琢磨不來。
“你的身份……”他的目光膠著在她的麵上,移不開半點。
趙清影莞爾,大大咧咧地走到他身旁,手上不知輕重地在他肩上一拍,道:“啊哈,就像瀾清幽闕說的那般,我就是墜入人間折了翅膀的小仙女!”
“……”滄離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吐出一個字,此刻的他不斷地暗示自己一個等式:趙清影=影上神。這麼一來,他們的地位高下立分,他是不入流的野鬼,她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仿佛一下子,她的形象如參天大樹一般高大,他需要抬眼仰視她的臉。
趙清影地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轉,嘴角便邪魅地彎成一個恰好的弧度,翹著蘭花指在他眼前賊溜溜地撥拉:“粗略算下年齡,你還湊不足我的零頭,小滄離,你我之間不平等的契約要作廢了哦,誰讓我青鸞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滄離的心在隱隱滴血,我的守護我的愛怎麼就變成了你的羈絆?還有,小滄離是什麼玩意兒?我雖然沒你年長,好歹也是活了好幾百年的鬼啊!
趙清影於亭廊下悠悠地走著,滄離腳步沉緩地跟著,一張薄唇緊緊地抿著,目光緊緊地追隨那身白衣。
“小滄離,你自己好好玩耍去,我有俗事未了,就不陪你了。”說完,趙清影已經走了很遠,夜風漫漫,她的裙擺搖曳,如同深夜獨自綻放的曇花,驚豔而飄逸。
從夜色中的幽境來到人間,一輪嬌豔的太陽掛在天際,照映著整個世界,趙清影捂住被陽光閃到的眼睛蹲在地上嗬笑:“啊,我的眼睛,靠,老子最討厭陽光!”
隔了一會兒,她抹掉淚腺分泌的液體,大步流星地往河城的市中心趕去。五天不眠不休,對一個正常的人類來講是什麼概念?會猝死的!趙清影想起他的心聲中提到,他病了,好像是絕症,眼下情況十分危急,她不希望他的這輩子又賠在她的手中。
南悅,請你一定要堅持住,我馬上來了!
寒影大廈的門口,南悅的身影在清晨的風中顯得格外落寞,他勾著頭,雙臂耷拉在身體兩側,清風惡意地撥弄他的頭發,墨色的西裝顯現出不太入眼的褶皺,成為灰塵的溫床,他的腳邊放著一個棕色的皮包,也蒙著厚厚的灰塵,趙清影微微歎了口氣,苦澀地搖頭,南悅啊南悅,你這又是何苦呢?
趙清影站在馬路對麵,遙遙望著金光閃閃的“寒影”,十分抗拒邁腿,就在她躊躇時,有個調皮的孩子從她身邊跑過,她招了招手,抽出一張百元鈔票揚了揚:“小不點兒,幫姐姐一個忙,讓那個男人到這裏找我,這就是你的了!”
那滿頭大汗的小男孩烏溜溜的眼睛頓時一亮,立馬伸手來抓,趙清影把手一縮,搖頭笑道:“事情辦成才有報酬!”
小男孩跺了跺腳,胖乎乎的小手往臉上一揩,頓時變成一隻汗水淋漓的大花貓。
沒一會兒,小男孩沮喪地跑了回來,撅著嘴道:“我喊了那位叔叔好半天,他都不搭理我,像塊石頭似的,拿我當空氣!”
趙清影內心忍不住小小吐槽了一番,仍舊笑臉相迎,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道:“沒事,雖然沒成功,但我不能讓你白跑腿,拿去買點好吃的吧!”
小男孩轉瞬笑了,接過鈔票一溜煙似的跑了。
沒辦法,必須親自上陣,否則,沒人能叫醒這家夥了,剛才她看得分明,小男孩使勁搖他的褲管,他卻隻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得叫人著急。
“聽說你在等我?”趙清影撐著手肘踱著步子繞到南悅的身前,側頭妖媚地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眼波流轉,她的神色那般輕佻,仿佛一個熟女調戲良家的青澀少年,她笑得那般妖嬈,可誰知她的心底不可遏製的涼意?
情為何物?
一千個人有一千種看法,而她卻是最沒有看法的那一個。
來的路上,她問自己,既然愛一個人,為什麼要死命藏著掖著,哪怕做出各種出格的行為也要掩飾?她覺得她一點都看不透南悅,再麵對他,她一點都不恨,甚至對他有那麼一絲的憐憫,也正因為此,她才會厚著臉皮向境主要了烏生膏,據說這膏藥由北冥極寒之地生長的千年墨神芝混合昆侖之巔的雪蓮研製而成,其功效不僅可醫病救人,更厲害的是可再生殘肢斷臂,因這千年墨神芝極其難得,故而這膏藥尤為珍貴,如今被她討了來,算清了她與瀾清幽闕之間的人情。
“清……影兒?我終於等到你了!”南悅呆滯的目光突然有了聚焦,垂在身側的手顫巍巍地抬起,於半路停住,那張麵黃肌瘦的臉上皮肉微動,皴裂的嘴唇顫抖著,下一秒,這位當初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總裁忽然滾了兩行熱淚,沒錯,這就是這張臉,他記得很清楚,她越來越明豔動人了,離開他她果然活得更好,悔恨與驚喜交織在淚水中,變成臉上混著灰的灼熱淚漬。
“我們兩個好不容易見一次麵,你說你哭什麼啊?有話好好說,先喝口水!”大白天的看一個大男人哭鼻子好生別扭,趙清影趕緊擰開瓶蓋,將一瓶蘇打水遞到他麵前。
南悅像個孩子般,掛著淚珠咕嚕了幾口水,眼珠一動不敢動,似乎隻要他眨眼,趙清影就會從他麵前再次永遠消失,任憑他用整個餘生去尋找等待。
趙清影感覺好笑,手指無意識地撥拉了落在臉上的頭發:“你找我做什麼?”明知故問,但例問不可少。
“我來找你,並不是想征得你的原諒,我來是想盡可能的……補償你……除了這些,我一無所有……”說著,南悅彎腰撿起地上的包就要打開。
“怎麼,給我遺產?我不稀罕身外之物!”趙清影收起笑臉,一把合上他的包揣在他的懷中,又將烏生膏手把手地交給他,道:“南悅,你信我嗎?若信我,就把這藥吃了,我保證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南悅目光怔怔地點頭,看也不看就將藥膏塞入口中,就著水服下,趙清影伸著脖子咕咚了下口水,乖乖,這家夥一點都不設防的嗎?就不怕她對他不利?
“南悅,你不要再糾結於過去,這是你我兩個的定數,即便你對我好,也逃不過命運的劫數,這是我欠你的前世的債,如今我已還清,你也就不必執著了,帶著你的東西好生回去將養著,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就這麼充滿遺憾地死去,我現在把從你這裏奪走的東西還給你,你是完整的男人,將來你會娶妻生子,享天倫之樂。就在這裏忘了我,忘了你不該記得的人。”藥物在他的體內融化,順著經脈,抵達四肢百骸,修補舊疾頑傷,圍剿致命的癌細胞,在他感受到體內灼熱的同時,趙清影的目光強勢地迸入他的眼中,南悅隻覺得他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鎖住了一般動彈不得,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趙清影的鎖魂咒,隻見她白皙的雙臂擔在他的肩頭,一雙明亮的眼凝視著他,麵上含笑,紅唇翕動,微風過處,宛如一朵嬌俏的人麵桃花。
如何給他一個新的開始?
隻有讓他忘了她,就當她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