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我領到了關下弟子送來的教服，說起來，好像和我之前見過的都不太一樣，似乎和胖廚子的有那麼一丟丟的相似？
    但是我說句大實話，從花降樓逃出那天，我一直在這初春天氣裏光著膀子，就算進了流寅會也沒人說可憐我一下給我找件衣服，這幾天一直裹著棉被度過，走在教中多次被當成蟊賊抓起來審問，這下終於是有衣服了，下人就下人吧，有總比沒有強。
    我三下五除二換上了新教服，美滋滋地搔首弄姿一番，覺得自己真是愈發帥氣逼人，所以當夜亥時，一見到若廷小弟就迫不及待向他炫耀起我的教服。
    若廷小弟今天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敷衍地擺擺手：“嗯，你穿著好看。”
    “對了，若廷小弟，我有個問題。”
    若廷打了個嗬欠：“你問。”
    “你們家教主大大喜歡吃什麼啊。”
    “怎麼問這。”
    “今天被考到了唄，還差點因為這題不過關被踢出教門，你告訴我，他喜不喜歡吃人。”
    若廷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我：“人肉那玩意兒能吃麼，要是這麼問的話，教主似乎喜歡吃甜食，糖人啊，冰糖雪梨什麼的。”
    我抓過他的衣領將這小豆丁抱在懷中：“我看這是你喜歡吃的吧。”
    “嗯……七齡，你再同我講個故事吧。”說著，若廷又張大嘴巴打了個更大的嗬欠。
    我轉轉腦子：“行，那大哥哥這次給你講個白蛇與人類男子的故事。”
    這故事有點長，大概內容我也記不太清，隻能一蒙二猜三胡謅，講了將近一個時辰，小家夥在我懷裏一點動靜也沒有，低頭一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個扇形，這孩子睡著了還真可愛，小臉嫩的都能掐出水來，別說，跟他那個笨蛋大哥長得還真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麼看著，我也覺得一陣倦意上湧，索性抱了若廷去我屋睡。
    我把若廷輕輕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將炭火燒旺，也跟著鑽進被窩。
    小家夥突然睜開了眼，睡眼惺忪地瞅著我瞧。
    “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
    “白蛇最後和許仙在一起了麼？”他突然這樣問道。
    “沒有哦，白蛇最後被法海關在鎮妖塔下，許仙獨自撫養他們的孩子長大。”
    若廷強忍困意，又拉住我的衣角：“那他們之後可曾再見麵，哪怕一次。”
    我想了想，搖頭：“沒有，此生再無相見。”
    若廷靜靜閉上眼睛，睫毛微顫：“為什麼你同我講的故事都是這般無奈結局。”
    “你以為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又有多少人最後是和喜歡的對象結了婚的，等到最後學會妥協，學會將就，結局是什麼，就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若廷伸出一隻小手抓住我的食指，放在自己暖和的小肚子上，良久，他才輕聲道：“齡兒，我不妥協。”
    “叫大哥啦，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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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當我睜開眼時，若廷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真佩服他們小孩子一直這麼有精神。
    我拖著疲倦的身軀爬下床，舒展舒展筋骨，做做廣播體操，看姝兒率領他們流寅會一眾弟子大早起來下山操練，自己反倒閑出屁來。
    這幾天說不定華嬰還在此地逗留，我還是不出去亂晃的好，免得被他逮住又生出什麼禍端。
    白天若廷一般不出現，我在教中四處溜達尋找這小孩的身影，發覺這流寅會真是不小，和我的大學有的一拚，不知不覺便晃悠到後山，這邊植被蔥鬱，常年不見陽光，石頭上都長滿苔蘚，泥土鬆軟，走兩步陷進去一腳，估計這小屁孩也不會在這髒兮兮濕漉漉的地方玩耍，欲打道回府，卻突然發現，在這樹木掩蓋之下，似乎有個山洞。
    我頓時變身好奇寶寶，也顧不得弄髒靴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走。
    這山洞十分隱蔽，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
    我站在洞口張望一番，四下無人，鳥都沒一隻，且看這構造絕對是人工開采，別忘了我可是環藝大神，這種地方，用來藏點寶貝最合適不過了。
    這麼想著，我的嘴角已經要咧到耳朵根。
    難不成，他們流寅會的金銀財寶都藏於山洞中？
    嘿嘿，我不碰，我就看看。
    越往裏走，光線越弱，走了大概幾十米的距離就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摸摸洞壁，上麵並無苔蘚，該是經常有人過來打掃。
    這黑漆漆的倒是陰森恐怖，我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抱緊雙臂。
    繼續往前走，洞口變大，裏麵似乎散發出微弱的光亮。
    這光亮，難不成是金銀珍珠，翡翠瑪瑙發出的？
    這麼想著，更是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腿，朝著那絲微弱的光亮流著口水加緊步伐。
    隨著光亮漸強，洞口也隨之豁然開朗，入眼便是一個幽森深邃的山洞，四周都散發著不尋常的藍光，洞內十分潮濕，走兩步便容易打滑。
    我踉蹌著扶住牆壁，四處打探一番，覺得這地方實在不可能用來埋藏金銀財寶，這洞內潮濕異常，寶貝放到這裏極易被蟲蛀，不安全。
    在我失望欲離開之際，隱約好像聽到遠處有細微的響動聲，在這空曠陰暗的洞內格外瘮人。
    反正據我了解，在這種地方能待下去的一般不是什麼正常玩意兒，又想到之前在華嬰的水牢中見到的那具人彘，我忍不住打個寒戰，打算先離開。
    焦灼小跑，卻因地滑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我疼得“哎呦”一聲，就在這時，剛才還在響動的聲音瞬時戛然而止。
    我捂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一動不敢動，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一點風吹草動。
    那聲音沒有再響起過，我卻愈發感到後背發涼……該不會是什麼野獸棲息於此吧，如果真的是，我他媽也太倒黴了點。
    這個時候我真的連喘氣都不敢，生怕驚擾了那洞中不明物體，隻能踮起腳尖緊貼著牆壁，慢慢向外移動。
    豆大的汗珠順著我的腦門砸下，我絕望的閉上雙眼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什麼狗屁信仰！根本就是說給鳥聽的！
    那不明物體在沉寂片刻後，終於發出了堪比嘶吼的叫聲。
    我嚇得拔腿就跑，跑了兩步發現腿是軟的，隻能跌跌撞撞扶著腿像隻軟腳蝦一樣蔫了吧唧的往外跑。
    緊接著，我聽見身後的空氣因為強大的阻力發出刺耳的“嗚嗚”聲，是了，這絕對不是我能逃得脫的怪物。
    即便如此，我還是遏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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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在想，人為什麼會感到後悔，是因為發生了自己先前沒有料到的可悲後果？那麼，如果當初換個程序，是否現在的結果會更好一點。
    比如說，如果當初梁山伯沒有自不量力的愛上祝英台，他們是否會落得如此悲慘下場，可如果不是梁山伯的自不量力，他們二人是否又能嚐到愛情的甘甜與美好；再或者說，亞當夏娃受到蛇的蠱惑偷食禁果而被上帝趕出伊甸園，如果他們沒有受到蛇的誘惑，他們是否會像現在一樣善惡能辮。
    上帝才是萬惡之源，一切都是他設下的圈套，因為他從鏡中看到二人最終會因偷食禁果而被趕出伊甸園，所以從開始，他又為什麼要在伊甸園中種下智慧樹，或者說，他為什麼沒有殺掉蛇。
    萬惡的上帝，對於勝於他的力量，他選擇的是壓製，甚至殺死，而且總要把這柄邪惡的寶劍交於人手。
    所以，你明知我會因為誘惑回頭看，為什麼卻讓我死而複生，一遍一遍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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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輕飄飄的，周圍的物體似乎一直在下墜。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正浮於空中，我嚇得一個重心不穩，險些大頭朝下栽下去。
    我穩住身形，深呼吸，試圖平複自己的思緒。
    我再次緩緩睜開眼，慢慢低下頭，俯視著大地。
    這是我生活的年代，二零一七年的北京，俯瞰整條長安街，莊嚴而氣勢磅礴。
    我抖抖身子，嚐試著向下，我的身體也真的隨之下降了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我驚訝真的是漂浮在半空中，並且能隨意操控自己的身體轉變方向，速度。
    難道我成了天使？
    我摸摸自己的頭頂，沒有摸到那個金黃的圓圈，回頭看看，也沒有找到翅膀。
    所以，我到底是誰？
    我隻記得，我曾經死過一次，然後來到了一個史書上從未記載過的朝代，在那裏，我碰到了許多人，做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我因一時貪念誤入魔窟，被怪物追趕，在回過頭想看看那怪物的模樣時，我隻記得看見了刺眼的白光。
    再睜眼，我又回到了生活了三十年的北京，這裏的一切都讓我熟悉而懷念。
    我飛過四環，來到了那個破舊低矮的小區，這是我家，我和我那個孤獨可憐的老娘唯一的避風港，隻是在每棟樓上都礙眼地標記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難道我也要成為傳說中的拆二代了？
    可是，我不是死了麼。
    我穿過雲層直飛向下，透過厚厚的牆體，我看到了我家。
    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家具，雖然老舊但是卻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我抿嘴笑笑，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回家，躺在那張狹窄的小床上玩著手機等著老娘端上熱騰騰的午飯。
    接著，我看到了我的老娘。
    她頭發花白，五十來歲的年紀卻蒼老的像個年逾古稀的老嫗，她手裏拿著三炷香，一動不動麵對我的桌子站著。
    我再飛低一點，看見我的桌子上擺著一張黑白相片，上麵是我平和而孤寂的笑，起碼現在看起來是挺寂寞的。
    “揚揚，媽媽想你了。”
    隻這一句話，我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我那可憐的老娘佝僂著腰，拿起我的相片一遍遍細細擦拭著，卻總是有水滴落在上邊，我老娘再擦，水滴再落。
    我這才看明白，那是我老娘的眼淚。
    媽，我回來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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