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幹的？”塵離墨站在浮生殿上位，麵色陰沉，雙手負於身後，身上喜袍都未來得及換下，就聽到這麼一個消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和他過不去，明明已經熬到了今天，熬到了大婚，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都要有人出來和他作對。
    下方跪著一排人，從妃子到太監宮女不等，都是今天進過浮生殿的人，此刻皆低垂著頭顱，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
    見無人回答，塵離墨負於身後的雙手漸漸握緊，他細心排查進城的百姓，卻沒有想到要排查宮內的奸細，竟然趁其不意在香盅裏動了手腳，他就搞不懂，怎麼那麼多人要置浮千落於死地。
    “好啊，來人，將這些人都拖下去，全部處死。”一揮袖袍塵離墨背過身，一句話決定了那些人的生死。
    底下哀嚎一片：“皇上饒命！”“皇上不是奴婢幹的。”“。。。”
    一群侍衛走進，直接將這些人包圍，七手八腳地將人都抬起來，柳晴歡堪堪跑出。
    “皇上，小姐說這些人可否留著給她處置？”
    “落兒醒了？”大喜過望，直接應允，那些侍衛便隻將人圍住，沒有多餘動作，而塵離墨則是幾步就跨進了後殿。
    浮千落果然醒了，斜倚在床頭，臉色蒼白，一位小婢女正小心翼翼地給她喂藥，塵離墨順手奪過，打發所有人退下，自己則是坐到床邊，攬過浮千落，舀起一勺藥汁就往她嘴裏送去。
    浮千落順勢吞下，看他身上那來不及換下的喜袍，眸色深沉，片刻，藥汁見了底，塵離墨還是沒有放開她，讓她緊緊靠著自己胸膛。
    “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朕了。”浮千落原本心不在焉，聽他這麼說，抬起頭，瞅了一眼。
    “公子，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萬不要為了這等小事壞了心情。”她半倚靠在塵離墨懷裏，聲音虛弱。
    “好。”塵離墨大喜，他擔心浮千落醒來之後記起往事，放不下心中芥蒂，不願與他成親，如今看來，一切如昔。
    “我並無大礙，晴歡。”她離了懷抱，輕喚一聲，柳晴歡應聲而進。
    “你為我梳妝，不要耽誤了吉時。”說著就要下床，看她臉色慘白，塵離墨再次將她攬入懷中，拉著坐下：“你身體要緊。”
    “無妨。”浮千落抬眸看他，咧嘴輕笑，“畢竟你我都等了這麼久，我不想有任何遺憾。”不想這份遺憾橫在你我之間，不想日後沒有一絲念想。
    於是，塵離墨就這樣被哄回了離塵殿，浮千落兀自坐在梳妝台前，柳晴歡伺候著她梳妝，望著那鮮紅如血的嫁衣，浮千落眼神有一時的恍惚。
    她承認自己是自私的，她想為塵離墨穿上嫁衣，縱然曾經愛的傷痕累累，他們的這條路上太多人命填著，親朋好友的血染就了這件紅嫁衣，她不敢看不敢想，不敢去麵對玉孤笙，麵對清絮，麵對所有無辜枉死的人。
    或許這輩子她當真逃不過塵離墨這道劫。
    “那下藥的人可抓到沒有？”浮千落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樂。
    柳晴歡將最後一支金步搖插到她發梢中，滿意地看了一眼：“還沒呢，昨日進殿的人太多了，不過皇上將他們都關著呢，等大婚過後給小姐親自審問。”
    “好。”浮千落站起，雙臂張開，柳晴歡拿過一旁嫁衣給她穿上，細心扣好每一個珍珠扣子。
    柳晴歡站遠看她全容，她本就皮膚白皙，紅色更能襯出那瓷白的肌膚，一張絕世的臉麵無表情，唯獨就是那張臉臉色太過難看，縱然上了脂粉也依舊難掩疲憊之色，浮千落似乎很累，站了會兒便撐不住坐下。
    “小姐，你這個樣子當真沒有關係麼？”
    “沒事，隻是有點累，你去將先前那位玉公子的藥拿來與我服下，吃了這麼多太醫開的藥也不見有效，若非玉公子英年早逝，我倒真想見見他。”
    服了藥之後果真覺得精神些，在柳晴歡的攙扶下，出了浮生殿。
    按照塵離墨的策劃，為了給浮千落無上的殊榮，是要繞著皇城一圈的，讓所有老百姓都能看看，這就是未來的皇後，對此浮千落也顯得不是特別在意，兜兜轉轉數年之後，她已經沒有從前那樣的心性了。
    今日帝後大婚，舉國歡慶，城中道路上都鋪了金絲紅綢，直接繞城一圈，通往皇宮門口，四周掛滿紅綢，似乎臉每一片樹葉都被徹底清洗了一遍，綠油油的發著光亮，那些普通老百姓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都瞪大了雙眼瞅著。
    浮千落乘著鳳鸞從宮門另一側出發，這獨屬於皇後的鳳駕也是金絲纏繞，四周掛著琉璃玉盞，車身刻著牡丹金紋，通體金色，極盡奢華又高貴。
    車上設著軟塌與金絲靠枕，車後跟著兩排宮女，浩浩蕩蕩跟了數十裏地，再後麵則是塵離墨賞給她的那些奇珍異寶，浩浩蕩蕩又是數十裏地。
    當真是十裏紅裝又十裏紅妝。
    車簾被風吹起一角，車內浮千落睜開眼睛，不經意地往外瞥了一眼，正好對上那些好奇圍觀的老百姓，惹得一時議論紛紛。
    “好美的人兒！”
    “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難怪皇上這般寵愛於她，要是我也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啊。”
    “瞧你那樣兒，也要人家看得上你才行啊。”
    “。。。”
    圍觀的百姓讚美者有之，鄙夷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浮千落唇角微微揚起，那雙靈動的眸子一眼掃過，淺帶笑意，魅惑眾生。
    離塵殿門口是需要下馬步行，踏過那九十九級台階的，炫眼的紅綢一直鋪到那奢華殿堂的頂端，所有人都屏聲退下，這九十九級台階隻有帝後有資格踏上。
    在浮千落抬腳踏上第一級之時，自皇宮向外的禮炮轟得一聲輪番響起，她聽了聽，似乎也是九十九聲，第二步，九十九聲，第三步，九十九聲。。。。。。
    在她踏了四十九步時，額頭落下了細密的汗珠，喘息剛過，眼前多了一個人影，身著紅袍，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那人伸出手將她扯過打橫抱起，浮千落猝不及防之下雙腿猛地離地，下意識得抱緊了那人的脖頸：“公子。”
    “這後五十階，朕抱著你走。”
    “好。”浮千落笑了，更加用力地抱著他的脖頸，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
    “第一階，你我初次相逢，喧鬧大街，驚鴻一瞥。”
    “第二階，你我情愫暗生，林外客棧，拚死相依。”
    “第三階，你我攜手並肩，空穀山頭，執手河山。”
    “。。。。。”
    “第九十九階，你我越過生死，金鑾大殿，緣定今世。”
    第一百階，你我生死相隔，雪落滿天，緣滅淺薄。
    跨上最後一階，最後一聲禮炮響起，沒有九十九聲，隻有一聲，卻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紅色，久久不散，凝結在空中，化花綻放。
    塵離墨沒有要放下浮千落的意思，抱著人就朝大殿走去。
    “公子。”浮千落叫住了他，“這煙花遲遲不散，不若就在此拜堂可好，就你我二人，對著天地，盟定今生，可好？”
    “好，一切都聽落兒的。”塵離墨一如往常，一口應下，二人就這般對著天地跪下，忽視了殿內那一雙雙可憐兮兮瞅著這邊的眼睛。
    自古帝後大婚都應當與國同慶，但這新上任的皇帝與那位妖。。。皇後竟是如此無視數百年傳承下來的傳統，不顧金殿宣誓，就這般草率地對著天地草草完事？
    縱然眾位禮官大人心中不滿卻無一人敢上前勸說，誰人不知這位皇帝有多寵愛皇後，此刻打斷怕是這條命也保不住了。
    殿外浮千落與塵離墨對視著，她的眼眸依舊淡然無波，卻是難得地染了一絲喜意。
    “公子，你可知，我等這一日，等了多久？”然而我不敢等了，你卻給我了。
    “落兒，你。。。”
    “拜堂吧。”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蒼天為證，大地為媒，如雙璧人，在此，誠叩三拜。
    一拜，拜這亂世，當年你許我天下為聘，惶恐今後紅塵大千，死生再難相見。
    二拜，敬那河山，惟願自此河清海晏，得享盛世長安，了卻孤苦流離，此生再無顛沛。
    三拜，予之你我，望百世輪回，忘川河畔，彼岸花開之時，無盡紅幔，喚醒前塵執念，三生石上，再刻一世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