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離墨身中數箭，額間受創，加之雨水不歇，浸濕衣襟，竟隱隱發起高熱，持續不退，滿口說著胡話，不停喚著“落兒”。
    柳晴歡以自身衣物替他遮雨，恐這雨水一時半會不停，看著上方浮千落，咬牙跪下，不停磕頭。
    “小姐，如今王爺高熱不退，求小姐看在往日情麵上，救救王爺。”
    她不停磕頭哀求，雨水迷了雙眼，看不清浮千落表情。
    “求小姐開恩，救救王爺。”
    浮千落站起，走到邊緣，看下方哀求之人，臉頰之上滿是水漬，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悄無聲息，一滴一滴滑落。
    她一把扯過夜魅手中握著的長弓，拉弦射出，柳晴歡正在苦苦哀求，豈料一支長箭直接射入她的左臂，瞬間心如刀紮，如墜冰穀。
    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依稀看到那恍若謫仙之人扔下了手中長弓，未及深思，隻聽傳來一道清脆空靈的聲音。
    “都已死期將近，若再吵嚷，下次就不是射穿手臂這麼簡單。”
    柳晴歡癱軟在地，心如死灰一般艱難爬到塵離墨身旁，不顧手上傷痛，輕輕用衣袖為他擦去臉上雨水，自己卻淚如雨下，難以抑製。
    “王爺，我們都看錯人了，我原以為小姐有何難言之隱，當日看她探望小蓮，我以為她麵冷心熱，是個好人。”
    她緩緩抬頭，眼中有不解，有失落，有傷心，還有絕望。
    “也許王爺您是對的，您說她既已選擇背叛，又怎會顧念往日感情，都是奴婢太傻，總以為她還是當初那個小姐。”
    “是奴婢錯了，不該信她，若非如此，王爺也不會如此。”
    浮千落甩掉弓箭之後依舊矗立峽邊，身形顫巍著，一言不發，就這麼傻傻看著。
    勾靈二人隻是奉塵蕭之命辦事，順帶監督浮千落，對此時情景，也無任何憐憫。
    那場雨下了多久，浮千落並不記得了，她已預先讓莫原帶信給靈餘，隻要拖延足夠時間，就可讓靈餘率兵趕到。
    公子，你一定要撐住，撐過這段即可。
    “姑娘。”勾靈在一旁小聲提醒，浮千落也感覺到，似乎有一批人馬朝這邊趕來。
    嘴角輕揚，難以察覺，終是等到了啊。
    “把弓給我。”
    浮千落冷笑，既是塵蕭派他二人前來監督，那她也得把戲做足了。
    箭剛射出，憑空又飛來一劍，兩者在空中相碰，擦出火花，最後雙雙掉落峽穀。
    浮千落認得，那劍是靈餘隨身佩劍。
    夜魅見狀，也不管她是真情還是假意做戲，此地都不可再多逗留，拽著浮千落便匆匆離開。
    浮千落隻覺頭暈目眩，連韁繩都握不緊，最後再看一眼那峽穀方向。
    公子，你的命，千落保下來了，今日多有得罪，日後千落定當親自賠罪。
    靈餘趕到時，柳晴歡也已目光混沌，搖搖晃晃地依舊為塵離墨遮蔽著風雨。
    “來人，將晴歡姑娘扶去馬上，即刻回營。”
    說著，他也背起塵離墨，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落魄而歸。
    塵離墨回去之後大病了一場，滿口隻是胡亂叫著浮千落名字，在他夢中，那段沉寂已久的往事似乎又慢慢浮現。
    “公子，待天下安定，你可否允諾千落一個家。”
    “在千落心中，這天下萬民，自是抵不過公子一人。”
    “若是日後公子離千落而去，定是千落負了公子。”
    一句又一句舊語縈繞耳畔，塵離墨隻覺頭痛欲裂，漸漸連夢中那位白衣女子的麵容都看不清楚。
    那一句話如鯁在喉，遲遲開不了口。
    他想說，姑娘，你別走。
    “你別走。”
    塵離墨幽幽伸出手，卻在半空被人握住。
    “王爺放心，妾身不會走的。”
    不是，這聲音不是那人的，那位姑娘呢，她去了何處？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無論他怎麼掙紮都睜不開，隻覺一雙纖細的手撫上了自己額頭，冰涼沁膚，舒適異常。
    漸漸，他又睡了過去。
    “王爺怎會受傷如此嚴重？”
    安撫好床上之人，牽羽麵帶怒色地開始詢問靈餘。
    “屬下趕到之時，王爺已經陷入昏迷，不知是何人所為。”
    怎會不知，他分明看到那寒光一閃之中那人的麵龐，依舊清冷豔絕，比起先前少了幾絲感情，多了一分疏離。
    牽羽自知此事並非自己能管，便不再多問，轉身嗬斥那些太醫。
    “給本王妃開最好的藥，一定保證王爺相安無事。”
    “是。”一群老太醫戰戰兢兢，生怕這個王妃一個不開心拿他們開刀。
    靈餘隨著眾人一同退出，剛出營帳便看到柳晴歡安靜站於空地上，仰望天空，麵帶憔悴。
    “你昨夜淋了雨，加之傷口感染，為何不好好休息？”
    “侍衛大人，你看到了是吧？”輕飄飄的語氣。
    “你看到了是吧，那人是小姐，是將我從苦難中解救出來的小姐。”她近乎瘋狂地捏住靈餘的雙肩，“是我給她傳的信，是我告知王爺即將回京，這一切都是我，是我將她引來的。”
    柳晴歡仿佛沒了力氣，無力蹲下，將頭埋進雙膝，嚶嚶哭泣起來。
    “這不能怪你。”靈餘在她身旁蹲下，柔聲安撫，似乎自從遇上了浮千落，連他自己都變得溫柔了些許。
    “畢竟，我們都不知道，事情會變成如今這般。”
    眸中悵然，靈餘歎了口氣，他當真從未想過，事情會在一開始就變了軌道，越偏越遠，果真一發不可收拾。
    隻是心中，似乎不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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