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一半，浮千落抬眸，瞥了塵離墨一眼。
    唇角一彎，如春風拂過，一笑便魅惑眾生。
    “公子可知，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那時，你心性純粹，未涉人間殘忍，定是與那群罪奴百般周旋，險死逃生。”
    “公子是覺得千落良心尚在嗎？”
    浮千落起身踱至窗側，嗤笑一聲。
    “估計公子要失望了，千落食了他人血肉，乃至到了最後，我連自己都未放過。”
    待得耳邊哭哭啼啼之聲漸漸散去之時，已是夜幕降臨。
    浮千落坐了半日，全身僵冷，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姑娘，看你今日在此坐了許久，如今天寒地凍，不妨來與我們一起烤烤火吧。”
    一名罪奴女子好心邀她過去，浮千落目光放遠，見那群女子皆麵露善色，況她本就未經曆世事，便放下了警惕。
    一群人窩在火堆旁，感歎著自己命途艱苦。
    “對了，姑娘，你做了什麼錯事？”
    浮千落搖頭，她做錯了什麼？她什麼都沒做錯。
    “隻要我們能上到山頂，拿到主子想要的東西，就可以得到赦免。”
    一群人談笑風生，甚至聊到了以後要如何生活。
    浮千落聽言，黯然握拳，看來她們並不知曉這裏無水無糧，不知道若是連這一個月都熬不過去，又談何以後。
    “好了，姐妹們，時辰不早了，大家今晚就委屈些，互相抱著取暖，明日一同上山，我們大家要一個不落地活著出去。”
    浮千落看向說話的女子，聽聞她叫柳兒。
    夜晚，冷風在耳旁呼嘯，火堆旁大家互相依偎著取暖，這一夜倒也睡得安穩。
    第二日便頂著風雪上山，有人身子單薄，凍死在半路，有人腳底打滑，跌落山穀，跌跌撞撞走了兩日之後，有人熬不住了。
    第一個吃人的，便是柳兒。
    夜裏，浮千落腹中饑餓難耐，喉中如火在燒，便起身尋思著喝點雪水止渴。
    “柳兒，這麼晚了你為何還不睡？”
    她看見黑暗中背坐著一人，如今幹柴越來越少，夜間盡量不用明火，但看那人身形，確是柳兒無疑。
    柳兒似乎沒有聽見，浮千落便慢慢走近，從身後輕拍一下她的肩膀。
    柳兒受驚，手中東西掉在地上，借著月色，浮千落看見了，那是一截手臂。
    柳兒轉過身，眸中冰冷，嘴角含血，口中還在咀嚼著什麼。
    看見她，森然一笑。
    “你這是在做什麼？”
    浮千落後退一步，卻看見了那雪地裏躺著一人屍體，雙臂破碎不堪，像是被野獸直接撕咬過一般，眼睛死死瞪大，死不瞑目。
    “你看見了，反正你遲早也要餓死，不如今夜就給我做食物吧。”
    柳兒說著抄起地上一根木棍，那根木棍尖頭鋒利，於利刃無異。
    浮千落眼尖，一個打滾就躲避開，剛巧觸手之處也摸到幾根柴火，雖然細小，但幾根合於一處，也可暫作鈍器。
    木棍交接發出陣陣聲響，吵醒了正在酣睡的眾人。
    “大家快逃，柳兒已經喪失自我了，大家再不走，都會成為食物。”
    浮千落大吼一聲，心中也是急了，竟鬼使神差地一棍擊中柳兒後勺，頓時將她打得暈死過去。
    她以為大家得救，轉身之時發現竟無一人離開，所有人都看著地上那新鮮屍體，眼中流露的，都是欲望與貪婪。
    暗夜寂靜，不知是誰帶頭，大家蜂擁而上，轉瞬之間，柳兒與先前那名女子的身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看大家爭搶著分食人肉，浮千落忍住心頭的惡心，後退幾步，就想離開這血腥之地。
    “姑娘。”
    一隻手拽住她的衣角，浮千落下意識地便揮開，警惕回頭，看見一女子楚楚可憐地望著她。
    “姑娘，我叫小星，姑娘可否帶我一同離開。”
    浮千落打量她全身，發現她渾身並無血跡，方才鬆了口氣，可見她尚未泯滅良知，並未爭搶肉食。
    “此地不安全，你與我一同離開吧。”
    兩人趁著其他人狼吞虎咽之時，悄然離開。
    “如此說來，你身邊也算有了一個可信之人，在那極寒之地，兩人相互依伴，也不至太過孤單。”塵離墨聽此，眉間盡是憐惜，“隻是不知，你與那位小星姑娘是否有了嫌隙，否則以你性情，定然護她到底。”
    “公子當真聰明。”浮千落索性在窗邊坐下，隨手擷了一片綠葉。
    “隻是，我真心待她，她卻有心算計於我，所以。”她頓了一頓，將手中綠葉無情撕碎，撒向窗外。
    “我將她殺了。”
    窗外蟬鳴未歇，陽光依舊耀眼熾人，卻無法暖化她此刻的心。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手上染了血腥，就算內心再想保持純潔，終歸也是肮髒的了。
    於是，她不再幻想回到從前，她想要的，不論用盡何種手段，在這雪上之上，亂世之中，她都要活下去。
    哪怕屠盡天下所有人，隻要能讓她活著，她也會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