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幽都來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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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子!快過來看看她怎麼了?”
    柳袖正歪著頭靠在莫流的塌邊打瞌睡,冷不丁屋外傳來一陣呼喊,著實驚了他一跳,整個人差點從塌邊出溜下去,剛想破口大罵是哪個不要命的大半夜來哭喪,就見蕭戚抱著個被裹了嚴實的人從門外快步走進,麵上有些慌亂的朝著軟塌這邊走過來。
    “這是怎麼了?”柳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瞌不瞌睡的了,眼瞧著蕭戚懷中渾身散發著冰冷寒氣的人,一瞬間皺起了眉。
    “我也不清楚。”蕭戚將還在昏迷不醒的莫流揚手推到了軟塌的裏側,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在塌邊,觸手而及的陰冷氣息讓他的心也跟著發涼。
    柳袖連忙上前摸脈,可細細摸了半晌,卻是什麼都沒摸出來,臉上不禁浮現出奇怪的神色,而後像是不甘心似的又換了另一隻手。
    蕭戚在一旁見他麵上陰晴不定,急問道“如何?”
    柳袖訕訕的收回手。摸了摸下巴,而後堅定的搖搖頭“並無大礙。”
    蕭戚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裏,人都這樣了他還說並無大礙?
    “你還信不過我的醫術!?”柳袖見他一臉你是庸醫的表情,聲音徒然提高了八度“蕭戚你竟然敢懷疑我的醫術!”
    這時,塌上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二人齊刷刷的低頭,就見南九半睜著眼,周身黑霧已經散了大半,灰白的手指抵在唇邊,壓抑著又輕咳了幾聲。
    “你怎麼樣?哪裏不舒服?你。。。”蕭戚急忙蹲在塌邊,見人醒了隻覺得心平定了大半,忙不迭的連聲詢問。卻被南九輕聲打斷。
    “我腰間有東西。”
    東西?蕭戚順著她纖細的腰肢看了一圈,又抬眼無辜的看向南九——沒有啊?
    沒有?南九似乎有些急了,掙紮著想要起身,卻是一點都使不上力氣,蕭戚見狀,趕忙將人扶起來。
    柳袖盤腿坐在一旁的蒲團上,看著蕭戚屁顛顛的圍著南九轉,不禁感慨真是色字當頭英雄變狗熊啊。
    因著塌上唯一的枕頭在莫流頭底下,為了讓南九靠的舒服些,蕭戚自動自覺的上了塌,將人攬在懷裏。
    南九沒工夫也沒力氣跟他計較,忙問“你可見過一個黑色的紙包。”
    蕭戚凝眉想了半晌,卻是對南九口中的黑色紙包沒有半點印象。
    “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我們去給你找找。”那邊柳袖插話問道。
    “是藥。”
    “藥?”
    “給莫流治病的藥。。。能讓人忘記一切,忘憂忘喜的藥。”
    忘憂忘喜嗎。。。蕭戚一瞬間有些恍惚,這些話仿佛似曾相識一般在腦海中盤旋,久久不散。
    南九抬眼時,便看到了蕭戚低垂著頭,長發順著耳側滑到她的臉上,隨著寺中燭火跳動,在他俊朗的麵容上投下一片明明滅滅的陰影。
    “你。。。”
    “這藥聽著倒是耳熟。”蕭戚從半掩的發間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了懷中女子略帶擔憂的澄澈眼眸,微怔一下,繼而勾起一抹溫潤的笑,“身上還難受麼。”
    “無事”南九想到剛剛的狀況,有些心虛的低下頭。
    “你們。。。是從蜀州城來的嗎?”
    許久。
    “是”南九一貫清冷的聲音在蕭戚耳邊響起,“幽都餘黨近來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動,雖說蜀州城中人不問世事,可若是戰事再起,這大荒之中又會有多少人淪為凝墨池中的亡魂。”
    “蜀州城。。。是什麼樣的。”
    南九思索良久,才說道“也似九黎的百姓一般,並沒有太多不同,隻不過有時會被魔魘纏身而已。”
    “魔魘?你剛才。。。”
    “對,大抵是我們這些從凝墨池中爬出來的亡魂為天理所不容罷。”南九斂下眉目,平日裏長及入鬢的眉梢顯得柔和了不少。
    蕭戚伸手輕撫上她墨黑的發頂,緩緩輕聲道“想必是老天憐惜,才讓你們重新過活。”
    “七七說的對,這大荒中有多少數都數不清的亡魂,又有幾個能去那凝墨池。”柳袖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又搖起了他那把黛藍骨的長扇。
    輕歎了口氣,南九把目光轉向塌內依舊沉睡的莫流,“隻是可憐這孩子了。”
    “我不知你們之間如何,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讓他自己決斷的好。”
    “可還是忘了最好。”
    柳袖不禁望向塌間的書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有著一股垂暮之態,這世道間最難過的,真真應是這情字一關啊。也不知是何等女子能讓他一直記掛至此。
    微風攜著寺中的草木氣息從殘破的窗欞處拂過,屋內幾人伴著即將燃盡的燭火緩緩闔目入睡,寺中的佛像麵容似憐憫似慈悲,靜靜的觀望著這大荒中許多道不清的情仇愛恨。。。
    清晨,微微涼意從半敞的寺門滲進來,南九在睡夢中隻覺得臉頰上有些濕意,冰冰涼涼的,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卻觸及到不屬於自己帶著溫熱的手指,頭頂突然傳來輕笑聲,南九睡眼朦朧的仰起頭,目光所到之處,盡是那人鴉發垂垂,眸目似若晨光,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沙場之上。。。。。。
    “身體可還好?”
    南九聽得猛然驚醒,有些尷尬的垂下眼,“沒事。”
    “七七你昨日帶回來的藥賣相不錯啊。”柳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夾雜著水聲傳到耳中卻不甚清晰。
    南九這才發現寺外雨聲凜凜,微風夾裹著濕意從窗縫處鑽進來,此時蕭戚站在床邊,依舊是往日的一身灰布棉袍,抬起來的一隻手上還帶著水珠,正低頭笑吟吟的看著她,
    柳袖進門見狀無奈,語氣涼絲絲道“這藥我熬好了放這兒晾著,你們記得給他吃,我還有事明兒再來。”
    一陣涼風吹過,寺中二人似乎沒聽見一般,柳袖語塞,正待轉身,就見南九從那邊探出頭來,“麻煩柳大夫了。”
    “無事無事。”柳袖攏著寬大的袖口,將長扇別在腰間,從門邊取過一把略舊的油布紙傘撐開,剛抬腿邁出寺門,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頭,
    “你今日別忘了回家一趟。”
    說完也不等蕭戚答話,徑自離去。
    一時間寺中寂靜非常,突然響起得兩聲咳嗽聲,倒是驚了二人一跳。南九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倏地回身,隻見塌裏少年又幹幹咳了兩聲,見她看自己,還笑著叫了聲南姐姐。
    南九心裏突然有些發酸,連忙扶他坐起來。
    “幫我把藥取來。”南九頭也沒回的對蕭戚道。
    “我見著他了。”莫流精神突然間好了不少,拿著一雙杏子似的眼亮晶晶看南九,急切的道“他還在。還在。”
    南九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他,正巧蕭戚端了藥來,南九趕忙將藥接過來遞到莫流唇邊“先把藥喝了。”
    看著他乖乖的喝了藥,又扶著他躺好,南九不知道莫流為何篤定那人還活著,隻當是他心中惦念過甚,許是心魔罷了。。。
    這雨淅淅瀝瀝的下到了晌午才有些停歇,蕭戚坐在寺中央拿著一根鬆木枝撥拉著幾近熄滅的柴火,雙眼望著地麵出神。南九剛從屋外回來,便看見這人一副失神的模樣,略有些詫異,不過詢問的話到了嘴邊饒了好幾個圈卻也沒問出來。抿了抿蒼白的唇角,南九拿著一把枯葉探進零零星星的火苗裏。
    正在出神的蕭戚隻見視野裏突然出現了一隻纖白細長的手,攥起泛黃的葉片伸向蹦著零碎火星的柴火堆裏,不知是中了什麼邪,蕭戚猛地鉗住那隻手帶到眼前,眼神癡癡的順著手的主人向上看,南九被他拽的一個踉蹌,手腕有些微微刺痛,皺起眉頭剛想開口,就見那人定定的瞧著她,口中喃喃自語。。。幽溧。。幽溧。。
    南九呼吸一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蒼白的唇有些顫抖,許久,才試探性的叫了一句“。。。阿戚?”
    這一聲似乎喚回了蕭戚的神誌,渙散的眼神漸漸回籠,手中的力道也卸了下來,南九眼神閃了閃,指尖微顫,在蕭戚還沒完全回神的時候默默抽回了手腕,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蕭戚就瞧見了南九離去的背影,心神這下還有些恍惚,手心裏仿佛還有著熟悉的冰冷觸感。。。可是似乎又好像忘記了什麼。。蕭戚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抽痛的額角,餘光卻落在那堆正被火舌舔舐的枯葉上。。。愣神之下目光卻順著南九離去的方向看去。。。
    思緒有些混亂,南九獨自坐在蘭若寺後山的一處石階上,遠看著江南在煙雨過後塵埃盡卻,青瓦灰磚,朦朧搖曳。帶著些濕氣的風拂過麵頰,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屍骨遍地,血流萬裏的當年,當年也是如此的和風細雨,隻不過懷中那人也已經隨著帶著細雨風漸漸冰涼。。。因得那時屍氣駭人,便連全屍都沒留下,隻餘一把殘灰。。。
    原本以為人有相似罷了。。。可是他又如何叫得上那被人遺忘多年的名字。。。
    南九緩緩合上雙目,半晌,似是嗤笑了一聲。她本就是冷心冷情的性子,許多事不想想,也不願想。
    過去的早已過去,像不像又如何,是不是又如何,眼下這人還好好的活著,便是了卻了她一樁心事,其他的。便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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